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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

垭口

最近两天一直忙着搭天使用户群,逐个发消息邀请朋友。几乎每个朋友听到我正在创业的消息后都会加油鼓劲。这一下子让我想起当年骑车爬巴朗山的场景。海拔过了4000米以后,身体缺氧乏力不说,天气也糟透,大风裹着雪片不停往脸上砸。支撑我们的力量,除了内心的信念,还有路人的支持——几乎每个路过的司机都会停车,摇下车窗,问我们是否需要搭车。摇头拒绝之后,汉族司机会喊一句“好样的加油!”,藏族司机会来一句“扎西德勒”,然后竖着拇指伸出窗外继续开车。当人和困难较劲的时候,这样的支持尽管微不足道,但我很感激。如今,大概又是正在爬一个“高海拔垭口”吧。要勇敢,要咬牙继续。

风雪中的巴郎山垭口。到垭口之前衣服湿透,像洗冰水澡一样刺激。

对骑车人而言,这块牌子真像是个搬不走的特大号奖牌,呵呵

销魂的最后500米海拔。雪被风从地面上卷起来,再砸到脸上和身上,疼得很。

钱学森,我曾混迹的三线工厂怀旧,以及马兰核试验基地译文一篇

写这篇长文动因有三:一是十月底钱学森逝世,众人在质疑其人品之余,甚至开始怀疑其贡献,对此我想写点啥;二是译言被封了,结果一篇译了一半的文章没处发,郁闷着了;三是在1416教室的Photo Camp7上看到摄影师余立新拍摄的四川华蓥市的华光厂的照片,以及某位三线子弟的老厂回访贴,于是怀旧心大发,索性在google maps上花了些时间标定了我的“老厂”。如果看官对中国神秘兮兮的战略导弹工业,或者已经尘封多时的三线建设历史有好奇心,那么请继续。

熟人们大概听我侃过当年如何如何在川东北某山区小镇长大。“川东北恶少”之类之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小镇呢?请看下面这幅卫星图:


在较大的地图中查看我长大的地方

这只是这张地图的一小角。如果要看个真切,推荐下载kml地标文件在google earth中查看,或者猛击此链接打开大地图。够华丽吧?呵呵。感谢google,把这个鸡毛小镇标注成高清卫片供我怀旧。大概美国人还想从这个过气十几年的军事目标捞点情报呢。对这张图我作作解说:

红色细线范围内(上面的小图只显示了最南角),是航天工业部062基地7111厂的旧址,位于四川省宣汉县胡家镇的北侧。这里是大巴山和川东平行纵谷过渡地带的一个小盆地,四周都是山。整个厂区分为三个区域:最南面靠着210国道(绿线)的区域称为“3区”,有家属区(蓝色)、学校、医院,有澡堂子和电影院,没有围墙,任何人都能进出;进了工厂大门是“2区”(紫红色粗线内),有行政办公楼,有动力车间,还有那些没有必要保密的车间,比如生产民品(民用产品)的。2区虽然有围墙,但是进进出出也没人管;2区走到尽头是一个峡谷,然后沿着公路继续走啊走,赫然看到兵哥哥把着大门查证件,“1区”(最北的红色粗线内)就到了——这里“五千名特种兵日夜把守”、丛林环绕、出入凭证、六亲不认。在内部资料里被称为“某型号”的让美帝苏修们头疼不已的导弹零件就是这里搞出来地。哈哈。我爸妈都在1区上班,而从3区开过去的班车是不查证件的,所以小时候寒暑假我时常被带到1区里面关在他们的实验室里写作业。卫星图上可以看出1区在一个像布袋一样的狭窄峡谷里,轰炸和侦察都很困难。

卫星图右下还有一根黄线:线的西北端就是我家的阳台,东南端是阳台正对着的最显眼的山头——1200米高,距离我大概10公里,几乎天天能看见(空气比北京好多了)。这是我在阳台远眺时最习惯的视线。靠这根黄线作为辅助线,我复原了一下在我家阳台上大约160度的视角内能够看到的景致——群山们很有点像梅里雪山。尤其远处那个深色的,有日落金山,冬季上面还有雪,难怪当时看到梅里的照片感觉似曾相识。坐在阳台上能看到火车在2公里外从这幅图的最左开到最右,过大桥钻隧道,月夜下尤其好看。这比大部分的所谓山景房漂亮多了。

7111厂对外称“烽火机械厂”,7111是内部编号,7代表“第7机械工业部”,也就是后来的航天部。总共大约两千多职工,两千多家属。它的上级,一个始建于1966年,位于四川东北部大巴山区襄渝铁路沿线的庞大工厂群,最初被称作“第7机械工业部062基地”,后来是“航天工业部四川航天工业总公司”,现在被称为“航天科技集团公司四川航天技术研究院”,越来越不神秘了。7111厂只是062基地若干个工厂之一,规模算是中等。

7111厂的产品线分为军民两条线:民品是大家不感兴趣的汽车零件;军品方面,是战略导弹的某某零件,确切地说是某液压控制装置(更细节就不方便说了哈)——洲际导弹n多元器件中的一个而已。更多的零件,来自062基地的其他几个工厂,来自陕西和湖北的063基地、067基地,以及北京和上海的工厂和研究所。所有的零件通过铁路运送到062基地总装厂的山洞里完成总装,然后再向二炮部队交货。最近兲朝的三次阅兵式,最后压轴的那几件“国之重器”,7111厂和062基地都有一腿——1984年的DF-5、1999年的DF-31、2009年的DF-31A。另外一些不怎么招摇的,还有DF-5A(东五的改进型,内部称“东五甲”,射程约1.5万公里,基本可以覆盖全球),以及让阿扁头疼至死,专门用于对台湾进行低成本火力覆盖的WS-2超远程火箭炮。

DF-5,东风5型洲际弹道导弹,内部称“东五”,液体燃料,固定发射井,射程1.2万公里,可进攻美国全境。062基地参与生产了著名的1980年的西太平洋导弹发射试验中使用的东五。东五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但他衍生出的民用型就是著名的长征系列运载火箭的核心型号长征二号丙,目前还没有失败过。参考资料:东风五号导弹核武器研制历史(之一之二);国外对东五的分析,翻译一般,“航天一院”被翻成“第一航空宇宙学院”,无语。
DF-31,东风31型洲际弹道导弹,内部称“东三幺”,固体燃料,可以车载机动,射程8千公里,可以进攻欧洲和俄罗斯全境。参考资料:今日中国防务:中国DF-31洲际弹道导弹,存在类似的翻译错误。
DF-31A,东风31A型洲际弹道导弹,内部称“东三幺甲”,固体燃料,射程1.1万公里,能进攻美国全境。这个型号,连同DF-5A(东五甲),是目前美国的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DM)最头疼的型号,可以向量变轨,可以携带多个核弹头,突防能力和生存能力比较强。参考资料:东风五号甲洲际导弹研制纪实

那么,这些启动世界末日的大怪物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呢?军迷们肯定特别想知道点内幕,因为上面的资料基本上“地球人都知道”。我只能提供一些我父母经历的过时的细枝末节(因为他们退休多年)还原一下三线时期(1995年之前)一个航天工厂的状况。呃,基本上没有情报价值,CNG某期讲三线的文章比我说得更多。

首先来做一个超简单的概率题:“某产品如果一个零件出错,整个产品就会报废,这个产品有N个零件,每个零件的合格率是P,那么整个产品的合格率是多少?”解题思路很简单,这样的产品必须所有零件都完好才能不报废,所以产品合格率是P^N。代入一下数值,如果一个产品有30万个零件,每个零件的合格率是99.9999%,那么整个产品的合格率是74.08%,如果去掉一个9,每个零件的合格率是99.999%,那么产品合格率只有可怜的4.98%。

很杯具的是,火箭就是这样的一个产品。基本上可以把现代火箭看成一个大炸弹,一层薄薄的壳体下包裹着复杂的管路和机电控制装置,管路里流淌着数百吨威力极大的易燃易爆危险品。为了摆脱引力,极高的飞行速度导致弹体需要承受高过载(失重、超重)、空气剧烈摩擦以及推进剂放出的高温、内外部气压和温度的迅速变化。再加上火箭使用的化学燃料——例如东五使用的偏二甲肼(燃料,剧毒且致癌) + 四氧化二氮(强氧化剂,剧毒)——本身就极不稳定。因此质量上任何一丁点疏漏都有可能造成发射失败,甚至灾难性的后果。

航天史上因为小零件出事的案例很多:比如挑战者号失事是因为一个密封圈失效;长征二号发射澳星失败是因为一个没有处理干净的焊点;长征三号乙首发失控是因为惯性导航系统一个电子元件失效……成功都是相似的,失败却各有不同。我家里有本厚厚的《航天质量启示录》,各种事故,包括试车的时候发生的,大部分未公开,惨烈得很。这和汽车、火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汽车就算邮箱漏油,靠边停车即可。火箭要是燃料泄漏,几秒后就爆炸了。火箭和飞机有类似之处,但是飞机速度很慢,高度最多也就十来公里,比火箭简单多了。

东五的参数从来没有公开过,不过东五衍生出来的民用款长征火箭应该是类似的。长征4号大约是由30万个零件组成5万个零部件,我们回顾一下上面的计算结果——4.98%的发射成功率显然不可接受,74.08%对于当年贫困的中国也显得有些奢侈——洲际弹道导弹的造价相当高,与东五类似的长征二号丙的发射费用大约为两千五百万美元——也就是说99.9999%的零件合格率可能也嫌不够。因此质量在整个生产体系中占有至高的地位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爸我妈正好都是做质量工作的,所以质量这件事情我听了不少故事。7111厂生产的是液压零件,简单说会有类似注射器的金属结构,液压油会放在“注射器”内,把电机产生的动力从注射器的一头传递到另一头。在自动控制设备中,这个很常见,比如油压千斤顶里有类似玩意儿。但是呢,这个军用高精度“注射器”形状很怪异,而且由于需要在高真空下正常运行,所以需要非常高的加工精度,才能使活塞壁和活塞配合良好,既不漏油,又不会被卡住推不动。这个质量问题就很难搞了。

比如说尺寸问题,既要保证本厂产品和其他工厂的产品能够严丝合缝,又要保证厂内若干车间生产的零件能够完全配合。因此需要大家都严格按图纸施工,并且把自己负责的零件和图纸要求的尺寸控制在允许的误差范围内——据我所知,这个误差非常非常小,直径是厘米级的活塞,误差要控制到微米级,也就是说要追求金属机械零件万分之一级别的误差。另外表面光洁度要达到13级,国家标准最高才14级,按我妈的原话“能当镜子照”——要做到工厂和工厂、车间和车间的“一致”,需要“一致”的生产条件(别忘了热胀冷缩)、“一致”的测试和装配条件,以及最重要的,一把“一致”的“尺子”用来进行生产和检测。分散在各个车间各个工厂的这n把尺子必须非常精密,才能保证尺子之间的误差远小于零件允许的误差。

造尺子这个事儿可就名堂大了。大家都知道我国的长度单位是米。按Wiki的说法,1960年开始的米的国际标准定义是“氪-86原子的2P10和5d1能级之间跃迁的辐射在真空中波长的1650763.73倍”。中国从1963年开始使用这个标准。但是显然不能人人都去测量光谱。我国有专门的机构——国家计量局(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的前身)——来做这件事,造出一把我国最准的尺子。之后我国所有其他尺子都以此为标准。但是总不能人人都跑到北京来校对。所以会造出若干把同样非常精密的尺子下发,和国家标准尺的误差控制在若干分之一微米。然后他们作为低一级标准,度量其他的尺子……如此方式构成了一个尺子的金字塔:越靠近塔尖数量越少,但是越精密;越往下越粗糙,数量也越多。这个过程叫做“长度计量的量值传递”。在航天生产中,由于精度要求太高,因此这套传递系统首先必须在航天系统内一致,也就是说需要自成体系;其次必须非常靠近塔尖。

我妈就是干这事儿的。她所在的部门叫做“计量室”,一个两层的红砖小楼。她的工作是长度计量:用同属062基地的7140计量站的长度基准对本厂的长度基准进行误差校对(拿更高级的尺子校对出全厂最精密的尺子),然后检测所有车间送来的量块(用全厂最精密的尺子校准低级别的尺子)。要求很高,仪器很贵。我妈曾经带我进他们实验室看过那些仪器——少量日货,其他绝大部分是瑞士和德国的高精度光学仪器。干涉仪、显微镜、投影仪、气动测量仪……一大堆。实验室恒温在20摄氏度±0.2度(?),湿度也在一个小区间里恒定着。他们一个实验室的固定资产就值几千万人民币,八十年代的几千万啊。当时整个工厂才值两三亿吧。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可以从我搜索“7140计量站”找到的某新闻瞥见一角:汶川地震的时候,7140和062基地所有厂的长度基准由于振动显然都受了影响,“不准”了。因此从5月22日到6月24日,整个计量系统都在重新校准。而校对过的基准从7140下发到各厂,各厂下发到各个车间,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车间恐怕啥事也干不了。因为根本不知道是否算是合格了。

长度计量只是整个计量体系的一环,还有电学、力学计量等等;计量也只是生产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加工,检验(使用尺子,我老爸干过这事儿),再加工,再检验……一堆事情。之所以这件事情不容易,需要迭代,要考虑到时代背景:那个时候没有数控机床。很多东西都是机床粗加工成毛坯,然后手工精细打磨到指定的精度。看官们可以想象废品率有多高,成品率有多低,那些工人师傅有多牛b。

看上去已经很麻烦了对吧?别忘了这只是某一个厂加工某一个部件遇到的麻烦,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十上百家工厂生产的更多更复杂的部件——发动机、惯性导航系统(精密仪器的加工能力可能是那个时代,包括今天,中国高技术工业的短板)……再往前数,还有更复杂的研发、试验迭代。在那样一个靠机械式手摇计算机(我在计量室里,还真玩过实物)开平方的年代,这一切显得那么的超现实主义。

接下来请出这一切的总策划——钱学森。在我党宣传机器的嘴巴里,钱学森回国总是被描述成知识分子的爱国主义和时势造英雄的完美组合,地位堪称“国师”,几代中共领导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实际上从这篇文章来看,钱学森回国后尽全力帮助红色中国发展起一整套航天工业体系的做为,更像是对麦肯锡主义侮辱其人格的报复,报私仇的成分很重。VOA的这篇报道引述了张纯如1991年采访钱学森的儿子钱永刚的描述:“……他父亲对于五十年代美国政府亏待他的往事,仍耿耿于怀……就像先把人家请来作客,然后一脚踢他出门。如果我父亲在这个国家犯了罪,当然无话可说。可是他奉献了二十年青春为美国卖命,对这个国家的科技有莫大贡献,得到的报酬却是被赶出去……”“在钱永刚的叙述中,看不到钱学森当年“毅然”海归的骄傲,而是对美国将他递解出境的忿忿不平”。

钱学森从一个爱美国的知识分子(绿卡拿到了,美国公民身份申请了没拿到)转变成反美斗士,充满了知识分子的天真和意气用事。这种天真在随后的政治运动中表露无遗,例如多为人诟病的《粮食亩产会有多少》、《农业中的力学问题——亩产万斤不是问题》、《人体科学与现代科学纵横谈》、《论人体科学》之类。前两者为大跃进推波助澜,钱学森确实很有责任;后两者则为80年代充满跳大神色彩的特异功能热点了第一把火,我觉得八成是老爷子老糊涂了。可为什么一个学者的错误观点有那么大的危害呢?说到底还是没有辩论的气氛,迷信权威的后果。钱学森在他不熟悉的领域发言,该领域人士不敢/不能提出疑义,和任凭钱的言论成为政治运动的工具。一代知识分子群体的失语,时代的悲剧,责任不应该他一个人来背吧?

回到正题,钱学森在中国航天工业上的贡献到底如何评价?是否如某些批评他发表“亩产万斤”的人说的那样,“在航天领域,钱学森的贡献同样不值一提?”这个,我引述一段官方评价

1956年,他受命组建中国第一个火箭、导弹研究所。他主持完成了“喷气和火箭技术的建立”规划,参与了近程导弹、中近程导弹和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的研制,直接领导了用中近程导弹运载原子弹“两弹结合”试验,参与制定了中国近程导弹运载原子弹“两弹结合”试验,参与制定了中国第一个星际航空的发展规划,发展建立了工程控制论和系统学等。在空气动力学、航空工程、喷气推进、工程控制论、物理力学等技术科学领域作出了开创性贡献。是中国近代力学和系统工程理论与应用研究的奠基人和倡导人。钱学森为中国火箭和导弹技术的发展提出了极为重要的实施方案。由于钱学森的回国效力,中国导弹、原子弹的发射至少向前推进了20年。

阅读钱学森的年表(百度wikipedia),会发现钱学森在美国搞理论和技术(力学、喷气推进、自动控制),回中国之后搞管理,同时传授技术。从他在国防部五院和第七机械工业部(航天工业部的前身)一直担任副职的履历来看,他应该是航天管理系统中整体统筹安排的技术负责人。完成这件事情的人必须对火箭技术有很强的整体认识和理解,知道还有哪些方面从理论、技术到工艺需要努力,在此基础上制订规划;同时有强大的整合、运筹和控制能力,才能驾驭我最开始那一段所说的这个巨大而复杂的设计、生产、试验体系,控制并提高质量和可靠性。事实上,钱学森归国之后,在理论方面最主要的贡献,正是所谓“系统工程理论”,即“根据总体协调的需要 ,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的基础思想、理论、策略、方法等从横的方面联系起来,应用现代数学和计算机等工具 ,对系统的构成要素、组织结构、信息交换和自动控制等功能进行分析研究,借以达到最优化设计,最优控制和最优管理的目标。”以当时中国糟糕的工业和科研基础,没有钱学森这种内行当领导,中国航天根本搞不起来。

前面我一直说航天很复杂,摊子铺很大,有多大一坨呢?具体可以看看下面这张“三线时期(1964~1995)中国战略导弹工业示意图”。了解更多细节,可以阅读下面的文章(之一之二)。其中我只展开了我比较熟悉的062基地的几个工厂。其实北京、上海才是主力,陕西生产最精密的导航和发动机,四川航天的最主要任务是总装,虽然总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较大的地图中查看三线时期(1964~1995)中国战略导弹工业示意图

这里有一个词汇叫做“三线”。上次和89年生的绵阳小朋友聊天,小朋友没听说过这个词居然——绵阳是三线建设的四个重点城市之一矣。这篇文章把三线的来龙去脉讲得比较清楚。引述wikipedia辞条

三线建设,指的是自1964年开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在中国中西部地区的13个省、自治区进行的一场以战备为指导思想的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基本设施建设。其开始的背景是中苏交恶与美国在中国东南沿海的攻势。三线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又一次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其规模可与抗战时期的沿海工业内迁相提并论。

这个辞条的文末可以看到一个华丽的清单——很不完整的清单,遗漏了062基地、132厂(成都飞机公司)、长虹厂(生产雷达的)等等——整个西南地区的大工业和基础设施的骨架几乎都是三线建设时期起步的。

三线建设的目标是在西南和西北的山岭地区,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巨型军事工业基地。一旦与美苏开战,放弃东南沿海和北部边境之后,兲朝还可以苦撑。从资源(钢铁、冶金)、能源(煤炭、水电)到军工(常规、核子、航空、航天、航海)那是应有尽有,然后各个基地之间新建铁路并连接成网。加上本来就有自给自足农业传统的四川盆地,似乎又可以打打持久战。三线工程大多分布在铁路附近。例如阳安线上的陕西飞机公司、襄渝线上的四川航天和重庆常规兵器基地、宝成线沿线的陕西航天和四川核工业基地、成昆线沿线的钢铁、贵昆线沿线的煤炭……人员则大多来自从东部内迁的工厂和新招募的知青(例如7111厂的职工全国各地都有,老职工还多是京沪的,因此三线工厂内基本都不说方言)。为了战略安全,三线工厂的选点和正常的工业布局背道而驰,遵循“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建设和运营成本都极高。

对此我是有切身感受的。7111厂还算相对交通便利,至少离铁路不远,但距离最近的城市:达县,2小时汽车;距离最近的大城市,重庆,7小时火车。很多工厂比7111厂要糟糕得多。比如四川航天的总装厂7102厂,厂址位于万源市白沙工农区,上万人的大厂放在大巴山深处离襄渝线二三十公里远的地方,到我们这里就要3个小时,到重庆要10个小时火车,现在还有人在那边苦撑。对于儿童如我们,这里有山有水有鱼有虾,当然是乐土。但是成年人显然不这么看。自然条件对生产并不利,7111厂1区和2区之间的峡谷在一个滑坡体上,每年夏天的山洪都要造成车间进水之类灾害——这是山区三线工厂的普遍现象;偏僻和交通不便,导致周边地区极度贫困,自古就是匪盗横行的地方,民风极为彪悍。1960年代,为了建厂才剿灭最后一股土匪。1990年,全国第二所希望小学就建在7111厂附近的花池乡;因为物资匮乏,要啥没啥,因此长期实行配机制。买书、买衣服,只能托去城市出差的熟人带,很费劲;生活方面的困难倒也罢了,经济改革之后,在邓小平的主持下,随着1984年开始的裁军,军工生产任务逐渐压缩,各个企业被要求生产民品自负盈亏,三线企业运输成本高、信息闭塞的问题就全部暴露出来了。虽然民品质量仍然没的说(064基地某厂生产农用车,据说和其他农用车对撞,从来不吃亏),但是成本太高,根本无法参与竞争。到1990年前后,062基地的厂差不多都在破产边缘了。大量来自京沪穗的知识分子通过各种途径调回原籍。然后国家被迫追加投资,90年代中期062基地的厂矿纷纷从山沟搬迁到成都——毕竟高技术工业是家底。但常规兵器工业,据我所知,很惨。

三线工厂搬出来了,山沟里剩下一堆坟墓一般死寂的工业遗址,传说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到底没有打起来,当年数十亿投资的地下车间烂在山里,一代人的青春在那里空耗,让人无限感慨又无可奈何。

需要说明的是:7111厂生产的产品,从来没有用于实战。作为国家战略核威慑力量的一部分,真心希望战略导弹核武器只去充当“盾牌”的角色。维持战略平衡,阻滞大国之间的战争。最好还是别跑出来惹事儿了。

好吧,最后是那篇我顺手翻译的文章。有关中国的核试验(原文译文),也算是与东风导弹有关。估计在译言挺不了多久,还是发blog上好了。不得不说,二机部确实比七机部惨烈,有机会去看看罗布泊和金银滩草原上的221厂吧。

中国核武怨魂不再忠于当局


最多可能有19万人死于中国的武器试验

现在,生病的幸存者们希望得到赔偿。

泰晤士报
2009年4月19日

China Explodes 1st H Bomb 17th June 1967.
Michael Sheridan

荒凉戈壁沙漠中的核武器测试场已经归于沉寂,但从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服役的退伍军人第一次打破沉默,述说了中国狂热追逐原子武器带来的可怕代价。

他们谈起用徒手捡起放射性碎片、冲洗穿过蘑菇云的炸弹、士兵们因为奇怪和罕见的疾病早逝、儿童一出生就患有诡异的癌症。

他们属于8023部队,一支在新疆罗布泊地区承担核试验任务的特遣队。该地区至今仍然是与世隔绝的绝密地带。

“我在8023部队服役23年”,一位老战士在一次参访中说,“我的工作是在核爆之后进入爆炸区搜索效应试验物,以及监控设备。”

相关链接

“我的女儿出生时被诊断出在脊髓中长着一个巨型肿瘤。医生归咎于核沉降物。她已经动了两次大手术,生活在难以描述的艰难中。而我们从政府那里一个月只能拿到130元人民币(13镑)。”

当中国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加入核俱乐部时,困难和风险被忽视。

士兵们策马奔向蘑菇云时,只有防毒面具作为保护。

科学家们兴奋地跳跃着,挥舞着记载毛泽东思想的红宝书,此时核碎片正在天空中翻腾。

工程师们在戈壁的沙海之下甚至复制了全比例的北京地铁车站,测试它是否能在中苏大战中幸存。

最新研究显示,中国从1964年到1996年的核试验夺去了比任何其他国家更多的生命。日本物理学家Jun Takada教授计算的结果是:148万人暴露在放射性沉降物中,其中的19万人可能死于辐射有关的疾病。

“核沙子”,一种灰尘和裂变产物的混合物,被盛行风从罗布泊吹向古丝绸之路沿线的城镇和村庄,从中国带往西方。

受害者包括居住在这些偏远地区的中国人、维吾尔穆斯林和藏族人。Takada教授甚至在哈萨克斯坦发现(与此有关的)畸形儿童。中国国内没有出版任何与此有关的独立科学报告。

无论如何,这些中国退伍老兵的声音,将在这个对自己的核武器状况骄傲,却对其代价鲜为人知的国家(的国民中)中大声的回响。一批人勇敢的向国务院和中央军委递交了公开信要求赔偿 – 这是最高政府和军事机关。

“我们中的大多数在50岁到70岁之间,身体很糟”,他们说,“我们曾经从事最危险的工作,搜寻导弹试验的残骸”。

“我们离爆炸只有10公里(6英里)。我们多次进入核试验区,没有防护服,只有护目镜和防毒面具。之后,我们只是用普通的清水洗澡”。

一位8023部队的女退伍兵在一次采访中描述了她的头发如何脱落。她体重降低,患慢性失眠,偶发的意识错乱。

“1993年到1996年之间,政府加快了试验速度,我参与了10次地下核试验,”她说到,“我们不得不进入测试区检查高放射性仪器。现在我病得太严重以致不能工作。政府会帮助我吗?”

补偿不止发放给一代人。“我的父亲1967到1979年间在8023部队服役,他的工作是清洗穿过蘑菇云的飞机,”一位37岁的男子说。

“我因为慢性免疫系统疾病致残。我的哥哥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说,“我的家庭在数十年间花了成千上万元做手术。我的家庭的第二代和第三代有这样的疾病,这是核试验的一部分吗?政府是否有任何赔偿计划?”

实际上,政府已经回应了来自退伍兵群体的压力。去年,民政部部长李学举无意中透露,国家已经开始给核试验人员发放“补助”,不过没有数额的详情。

这些都是毛泽东主席决策的遗产。他于1955年做出决策,制造原子弹使中国成为强权。

毛被对美国的恐惧和与苏联的竞争驱使。他觊觎核武器给一个贫穷的农业国带来的巨大力量。于是1964年10月16日,人们庆祝了首次爆炸试验。

科学家们在北京以西1500英里的罗布泊地区进行了46次试验。包括23次大气层内的核试验和22次地下核试验,1次失败。其中有热核爆炸【译者:氢弹】、中子弹,以及一枚在1990年5月26日为巴基斯坦秘密爆炸的原子弹。

其中的一个装置,于1976年11月17日被飞机投掷,威力相当于320颗摧毁广岛的炸弹。

最后一次大气核试验是在1980年,但是最后一次地下核试验直到1996年7月29日才结束。那年年底,中国签署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于是,再一次,荒凉的戈壁沙漠上只能听到风的叹息。

财务开支仍然是机密,但是粗略估计,首枚原子弹的开销等于或者超过1957年国家预算的三分之一。投资一直在追加,而与此同时,至少3000万中国农民死于饥荒,核科学家们自己也生活在艰难的配机制下。

外界极少有人对此庞大工程有一瞥。Danny Stillman是少数人之一,他是新墨西哥州Los Alamos实验室(美国的核武器研究机构)技术情报部门的主管。他在1990到2001年的国际关系缓和期,曾经10次访问中国的秘密核设施,进行信息交换。

“一些他们给我们演示的视频中,解放军士兵们骑着马,防毒面具分别掩住了马和战士的口鼻,他们正骑马冲向大气表层爆炸产生的蘑菇云,”Stillman回忆道。

“士兵们把刀举过头顶冲向放射性沉降物,这很怪异。我一直想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Stillman也被许可查看中国科学家们在沙漠中试验用于毁灭的那些东西。

和美国人一样,中国人围绕爆心放置了活着的笼养动物、坦克、飞机、车辆和建筑。这些是8302部队的男女们留下的遗迹。

“让我惊讶的是,他们有一个等比例的北京地铁站,里面有所有的支持设施。它建筑在爆心下方一个未知的深度,”Stillman说。

“有1万只动物和一个长江大桥的模型,”科学家Wu Qian回忆道。

一位女博士Li Yi补充道:“放置在距离爆心两公里远的动物被烧焦。八公里远的几天内死去。

据Stillman和前美国空军部长Thomas Reed合著的The Nuclear Express这本书的说法,中国借来了苏联的蓝图,在西方搞了间谍活动。

这本书解释了中国如何利用它的人力资源赢得技术均衡,而仅仅使用了相当于美国4%的核试验。中国进行了45次成功的试爆,美国则超过1000次。

“我遇到的中国核武器科学家……异常的才华横溢,”Stillman说。

中国最杰出的10位核科学先驱者中,两位在爱丁堡大学接受教育:程开甲,武器实验室主管;彭桓武,第一枚氢弹的设计师。六位在美国读大学,一位在法国,一位在德国。

包括这些天才们,没有中国科学家敢于发表关于人体影响的研究。

这个禁忌被Takada打破。他是一位在Sapporo大学药学院供职的物理学家,日本政府关于辐射危险的顾问。

他基于在哈萨克斯坦的苏联核试验场的田野调查,搞了一个计算机仿真模型,算出在中国的32年的核试验过程中,大约148万人暴露在放射性污染物中。

Takada使用了国际认可的放射性剂量标准估计19万人已经死于白血病。他相信3.5万胎儿因此畸形的或者流产,因为远至哈萨克斯坦和中国边境的Makanchi也有病例被发现。

把他的发现放在宏观上看,Takada说,单单中国最大的三次试验就产生了四百万倍1986年切尔诺贝利反应堆事故的辐射。他将这些放射性沉降物云称作“空气海啸”。

不管中国国内如何对此保持沉默,两个损害健康的明显证据从共产党官方的文件中可以找到:日期是2007年,放在省级官方网站上。

一个是新疆农工界代表向卫生部的请求,他们希望设立一间特别医院治疗大量的“暴露于辐射或者迷路进入试验区”的病人。

另一个是党代表Xingfu关于赔偿的电话记录,以及一份绿洲城市敦煌外的肃北县【译者:原文为Xiaobei County,但是我没查到有这个县。地图上估计,很可能是肃北县】“辐射病的严重状况”的研究报告。

两份要求均被驳回。肃北县的居民报告了数量恐怖的癌症死亡数和儿童先天腭裂、骨畸形、脊柱侧凸病例。

丝绸之路沿线三个城市的医院的专家均报告了反常的癌症和白血病病例数。

“我在网上已经阅读了日本教授的工作,我认为它是可信的”,某位专家说。这个地区的癌症统计数据从未公诸于众。

尽管一些记忆永远也擦不掉。一个敦煌男人回忆起爬上一个山腰观看一个巨大的尘柱从沙漠中卷入城市。

“几天内,我们被命令紧闭窗户呆在室内,”另一个中年男人回忆道。“数月之内我们不能吃蔬菜和水果。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他们仍然继续试验。关于人体影响的真相永远不为人所知。除非某天,未来的中国政府允许病理学家们在丝绸之路的墓地里寻找答案。

敦煌的死者躺在沙漠边缘的一片废地,在一个巨大沙丘的脚下,游客们在那里骑上骆驼游玩。陵墓、石冢和没有标志的土堆点缀着无边无际的沙海。

按当地习俗,死者的衣服被扔在他们的坟墓边。裙子、西服和童装在坟墓四周被沙土半埋着。

“这儿的人活不长,”一个带我去墓地的当地人说,“五十、六十,然后他们就去了”。

【相关报道】

  1. 中国政府如何补偿核试验退役军人
  2. 苏联的核试验基地
  3. 澄城县人事和劳动社会保障局,关于进一步做好原8023部队退役人员二次体检的通知
  4. 痛苦的申吟-原8023部队退役人员

周末:Levi-Strauss、妙峰山、山难

周六对本人来说日子特殊,妈妈的嘱咐是:吃点好的。鉴于糟糕的体重状况,吃就免了。找到的替代方案是在精神上饱餐一顿。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一个马拉松式的活动:纪念“列维—施特劳斯”纪录片展映日,整整一天的人类学学术交流会、纪录片。大牛们来来往往、谈笑风生。嗯,爽到了。

之前耳闻Levi-Strauss是从疯狂的L粉五石同学那里——此人常喃喃的表达对Levi的崇拜,购买所有Levi的图书,等等,不一而足。所以从他搬家后的垃圾堆里偶遇打印版《忧郁的热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把这堆纸作为贡嘎爬山时候的特别装备。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没错:此书有场、有爱、阅读快感足,学术价值和文学价值俱佳,非常适合我的肠胃。

所以我还是很期待这个“讨论班”的,目的是为进一步阅读Levi-Strauss热热场子。我简要作了笔记,大概的整理如下(比较乱,肯定有错,请看官拍砖):

A. 文化参赞致辞:大概说了一下Levi的生平,把Levi的地位抬到现代社会科学奠基人之一的高度。

B. 关于人类学:田野考察、关注人类的精神结构;理论和经验的混合,理论比较次要;Levi-Strauss同时作理论和田野,而且做得都很好;人类学不能解决问题,而是换个角度提出问题,重要的是问题而不是答案。

C. 关于Levi-Strauss的思想的五个阶段和书目(老爷子的经历太丰富了,需要弄个传记看看,比如这本):

  1. 1930s,从地质学爱好者到社会主义者;巴西圣保罗大学的哲学教师;首次田野考察:亚马孙丛林里的印第安部落,20年后成书;
  2. WWII~1954,纽约,遇到一堆牛人;把语言学的符号方法引入人类学,结构主义和结构人类学;与法国流行的存在主义抵触,不被认同;博士论文《亲属关系的基本结构》
  3. 1955~1960s,因《忧郁的热带》成名;用严谨的方法重构社会科学;《结构人类学》、《野性的思维》;
  4. 1968~,结束了结构主义;反潮流,隐居;对卢梭的热爱;《神话学》四卷本(1234);
  5. 1980s,复出,重新受到重视;日本讲学;对人类未来的悲观,人口灾难,灾难的批评;《嫉妒的制陶女》(貌似被称作是小神话学)、《猞猁的故事》、《面具之道

D. 关于自然和人类的关系:自然的多样性->文化的多样性;精神,自然到文化的过度;神话,人类遇到自然;烹饪、餐桌礼仪;

之后是四部纪录片一直放到晚上九点,惊叹一下我自己的耐力。

第一部是Levi-Strauss的纪录片,70年代拍的,老爷子在镜头前回顾自己的学术思想的发展历程。老爷子在战时作为英文翻译被送到马奇诺防线,英军还没来,整天无所事事在林子里逛。某天躺在草地上望着蒲公英发呆,然后就“忽然成了结构主义者”——这个段子把大家都逗乐了。老人一看就是学养极好的人,思路清晰,逻辑缜密,要拜的。

后面是三部人类学纪录片,很有意思,都是关于仪式的:南疆维吾尔穆斯林家庭的对新生儿的命名仪式、湖南道教的都猖愿祭祀仪式、印尼巫医治病的仪式——五石说仪式是人类学比较容易出成果的点,但是Levi都是从日常生活找蛛丝马迹的,看来现代的研究者没那么牛。

前两部片子的导演都来了。新疆那部叫做《大河沿》,导演叫做刘湘晨,不是太靠谱。他的立意是把纪录片拍成散文状,刻意往高里拔,片子空镜头太多显得节奏很拖沓,浅尝辄止不深入,很多东西的手法和思路过时。故事本身挺有意思,一个维族mm未婚先孕生小孩,男方好像是个司机,不肯出席孩子的命名仪式,于是很纠结。维吾尔人给孩子取名要搞这么大的仪式,估计与伊斯兰教法有关系。

湖南这个片子就很赞了。片名《韩信复仇记》,借了《王子复仇记》的名头。导演是人类学家范华,汉学家,施特劳斯的徒孙。拍摄的是湖南新化的道教原皇派(区别于正一派)的祭祀仪式《都猖大愿》。引用一段影片介绍

韩信大将军经过五年的浴血奋战打败了西楚霸王项羽,使刘邦得以掌权。随后他建立了汉朝,名为汉高祖(公元前206—195年)。但是由于妒嫉韩信的声明和威望,他以莫须有的篡权罪杀害了韩信。

韩信死后,天空骤然变黑,他的魂灵飞向了天边之外。韩信在幽冥指使妖精作怪使汉高祖患重病,高祖汇集当朝名医均难觅救治之法。后得天师授计,在铁叉山上立起韩王圣位及五岳圣帝等诸位神仙圣位,设立高台、坛场(杀鬼坳、斩鬼场),竖立幡令,请出茶山峒十大都猖及雄兵猛将出峒相助降妖。杀猪宰羊斩牛祭补后,猖兵猖将将妖精捉住,斩杀敬献韩王。汉高祖果然病愈,当即封韩王每年在上天坐十天天下,封在老君坛,受万代香烟,人间若有患难灾殃告韩王搭救。

韩信成仙是湖南道教最神秘的部分之一,他向汉高祖复仇的故事成为了地方史诗,如今道教大师仍在持续不断的排演这部宗教剧。

这个仪式有近两千两百年历史了。这是道教最隐秘的祭祀和驱鬼仪式——,是中国人的精神结构里最深藏的部分:鬼神、巫术、占卜、符箓……历史非常久远。道家融入自己的东西之后(如画符等)保存了这部分传统,但仍能看到其中的更久远的因素,例如面具、宰牲、法器等等。有兴趣可看看这篇傩坛与民间道教。湖南作为楚地和苗疆,不愧是有无比深厚的神鬼巫术传统,太多神神秘秘的东西了。

导演范华(Patrice Fava)和他的老师(Levi-Strauss的学生,也是汉学家)高度评价了道教在保存中国文化方面的作用,高度评价了中国文化,而且毫不客气的批评西方宗教的价值观“霸道”,比中国人还要中国人。现场提问的年轻人的中国文化功底比两位法国老先生明显差,有点露怯。后面是聊天,关于中国文化,关于道教及其它。一个比较好玩的细节是:这个仪式长达4天,素材有100小时,剪了1年之后剪成100分钟的片子,大部分是诵经,已经有点让人头疼。但是范华的老师提议要找个机会看那个原始版本,来个“痛快的”。大家都吓坏了,呵呵。

最后一部片子是《Indo Pino》(法文版),讲述印尼某偏远部落的女巫医Indo Pino生病后男巫医替他治病的故事。巫医利用魔法和巫术治病的现场、巫医对疾病和解释,最有意思的是巫医服用了人类学家带去的药物而痊愈,影片拍摄了她如何将现代医学放入自己的解释框架中从而自圆其说,这很有意思。

活动地点是法国文化中心(法国大使馆文化处)。地方不错:书很多,画册很多,有网络,常有免费电影和其他文化活动,可以常去蹭的。

周日又去骑了一趟妙峰山,现在能一口气骑到半山腰了,比过去有进步。在涧沟村喝水的时候碰上一个骑旅行车的车友,看着有趣。到顶之后聊天,自称“已经骑过大半个中国”,比如滇藏线、新藏线、独库公路之类邪门的线路,崇拜啊。人正在yy哈啦湖、从阿里大北线直接翻山口过昆仑山进新疆、羌塘草原骑行穿越等等顶级邪乎的路线。汗。于是从妙峰山回来路上一直聊天,倒也不嫌累。

到家之后看手机短信,得知周六午后箭扣山难的消息。遇难者非常不幸是朋友的同事和她的新婚妻子。打电话过去确认不是玩笑,这才有点汗。上网查了事件的经过(目击者回忆新闻稿,箭扣蹲点的摄影师拍的当天天气变化过程和救援过程照片,救援照片之一之二),越发觉得汗。综合这些资料,估计女子死于雷电直接命中,男子是被电晕之后死于坠崖。地点是鹰飞倒仰的主峰鹰头的西坡,那个被我认为是最危险的长断崖。

今年五一的时候在箭扣上有类似经历。那天也是在箭扣上遇到雷雨,蹲在烽火台里整整半个多钟头,听着雷在头顶上炸,之后还看到彩虹来着。这次也不是第一次户外时候遇到雷电,比如上次在皖赣边界的五龙山,也是在主峰边的山脊上遇上雷暴,带电的雨云就从帐篷旁边流过,在帐篷里躲了一晚上,过得就像除夕夜,那叫一个恐怖。

山难重要的是要吸取教训。和我们上次在箭扣遇到雷雨全身而退的过程比较,这几位犯了若干错:

  1. 雷雨来袭时没有及时找地方躲,没有下撤,而是继续往上爬。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天气明显变坏之后大约20分钟了。
  2. 本来山脊就是雷击的高危地带,他们却离开鞍部往曲率更高的山顶上爬,被雷击中的风险越来越高。
  3. 据说没关手机。

我们上次遇到雷雨是在下山途中,大概提前半小时根据风向和气压判断出正面遭遇雷雨不可避免,越是决定放弃下撤就近避雨,留了充足的时间溜到一个烽火台里,然后把登山帐放到角落里,手机都关掉。所以才没事。再次印证在户外状态下,有效准确的判读小气候非常重要。

不过有些山难,并不是人能够控制的。比如5月底在贡嘎地区Edgar峰发生的悲剧。两位顶尖阿尔卑斯式攀登高手Micah Dash,Jonny Copp,一位顶尖的户外纪录片摄影师Wade Johnson——当我们一行人在贡嘎西坡晃悠的时候,几乎是同时,他们在东坡燕子沟出了事。

下面提供的是一些纪念视频(之一之二)和搜救日志(之一之二之三)。引述Outdoors版rockmu的文章,好人兼强人啊,真是可惜:

在贡嘎爱德加峰遇难的登山者为美国著名阿式攀登组合

在艾德嘉遇难的美国兄弟 Micah Dash 和 Jonny Copp,善良热情,王二、王大去米国时,和Micah Dash 一起爬过,这哥们不曾摆世界级高手架子,非常生动、热情和善良的一个人。事实上,运动攀的国王Chris Sharma,也是一副平民姿态。我所见到的或了解一些攀登者,都是生活中有个性的好人,大都为人纯粹善良。Micah Dash 和 Jonny Copp,运动攀、传统攀、大岩壁、混合攀、冰雪技术线路非常综合,Charlie Fowler比他们大快20岁。而 Micah Dash 和 Jonny Copp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美国攀登才俊,正值最好的30+岁。

遇难的还有随队摄影师Wade Johnson是Sender Films随队进行纪录片拍摄的摄影师。(Sender Films电影公司出品过Sharma的攀岩大片King Lines,First Ascent和The Sharp End)

这两位美国兄弟实力非常之强,名气非常响亮,在著名的攀登电影the sharp end中就有一大断说他们在世界各地攀登,他们俩的攀登水平和风格代表了现在世界阿式攀登的顶尖水平,没想到折在了中国四川的贡嘎山系的爱德加峰上。这两人可以称之为我的标杆。惋惜。他们也算有了自己的sharp end.

这篇新闻能够看出,这支队伍选了一条很险的新路线,然后遇上了致命的大雪崩……所以呢,户外还是珍惜小命吧,不要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哪怕是山顶风景再好,也要抵制住诱惑。

酱紫。

贡嘎西坡徒步回顾

流水帐自然免不了。徒步时手机用来发twitter、记log,如今把这些倒出来也能凑数。照片来自vikja的数码单反,我的那些反转片嘛,慢慢来。我们走的实际路线我标注在准备贴里面那份地图上,统统用黄色标记这次的路线和地标。图钉状的黄点是我手机的GPS实测值。

  • Before,北京 – 成都 – 康定 – 老榆林
    搭周五晚上22:15的飞机飞成都,到成都刚过午夜。0:52,混混欲睡中开始等双流机场的行李大转盘。成都的机场大巴会一直等到当日最后一班飞机后收班,比土土的首都机场好多了。地面温度18度,阴天,小冷。半夜2:06,在新南门车站河对岸的人行林荫步道上扎营,累了一脑门子汗。一边是腐男河一边是大马路,半夜车来车往,挺烦。成都市中心扎营,很变态,而且帐篷里进了蚊子。大约6点起来,没买到7:00的头班车,先吃早饭。早晨8:00,新南门车站的班车开往康定。五月底的川藏线风景颇好,尤其是二郎山东坡,满眼的嫩绿,郁郁葱葱的让人心情大好,所以拉萨方向骑行者不断,路上的长途骑行者起码看到50+,很壮观。虽然贡嘎方向云遮雾罩,但至少天气还是多云为主有蓝天。从泸定县城泸桥镇沿着大渡河上溯,大渡河干流上又在挖电站,整个河床一片狼藉不说,川藏公路也改线到对岸了。整个瓦斯沟都快要断流了,上面密密麻麻六七个电站,以前可是条无比狂暴的河。华能在对大渡河全流域动手,这伙混蛋!下午两三点钟抵达康定。康定一如既往的鸟天气,过一会儿飙几滴雨点。藏族人民也在预备着端午节,人民在街头忙着洗粽叶包粽子,藏汉民族过节都是乱来的。忘带冲锋衣,于是在康定某户外店买了雨衣一件凑数,¥25。在情歌广场的地下超市采购了食品、燃料和高压锅,然后打望美女——康定美女好多啊。等到六点,最后一个队员赶来会合,晚饭毕。村里来车接我们。夜宿老榆林村多吉大叔家,很华丽的两层小楼,有电有温泉,门楣上很华丽的彩绘。移动居然还有信号。明早六点三刻起床,会是一个20人的庞大进山人堆。

  • Day1,老榆林 – 加折拉营地
    过于简单,最多走了10Km,共5小时。徒步起点又是一个电站。从森林溜达到灌木带。林线大约3700m(根据气压海拔计读数)。一路上高山杜鹃和其他奇怪的高原花卉斗妍。五色山系的田海子山﹑白海子山﹑笔架山始终位于我们东侧,山形俊朗。路遇无数康巴美女帅哥赶马,基本上来自玉龙西村和贡嘎寺。天气不错,只能归功于好人品。晚饭时听向导宁强抱怨水电站影响他们藏族人的生活,得知丹巴县城下游的大渡河干流上还有一个超大的电站。他们也抗议过,但是无济于事。我真是无语。营地位于去盘盘山垭口的路口,可以同时看到田海子和小贡嘎。挖虫草的一队人骑马过河去了牛棚子住,下午他们还卖给我一根很新鲜的。我以前听说挖虫草相当破坏草场植被,但是这里显然没有发生这种现象。问过向导宁强,他告诉我:1,挖虫草破坏草地是因为要挖活虫草,他们还有牛羊要放,不能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2,有人向他们收购活虫草,但是都被他们拒绝了,虽然能卖更高的价钱;3,他们现在的收入重要靠虫草﹑牛羊﹑向导。其中虫草是最大一块。话说蛮感动的。另:每年他们的牛马在冬春都会饿死10%,现在正在养飙,夏季最壮,搬运能力最强。

  • Day2,加折拉营地 – 盘盘山垭口 – 营地
    半夜起来上厕所,外面在飞雨末。喝茶太多以致一晚上没睡好,狂失败。早晨雾很大。八点四十拔营。离开营地后不久开始急剧升海拔。爬升大约两百多米后进入一个巨大且非常平缓的U形山谷。两侧都是巨大的雪山。中间的草地上开着蓝色小花。到垭口之前一直很悠哉。快到垭口前稍有气喘。下午两点爬升至盘盘山垭口(4.6k+)。垭口上能看到一大串雪山,差不多100度视角。右侧最高的非常疑似贡嘎。之后下到沟底,然后又走了无聊+绝望的10公里,下午五点才到正对着勒多曼因峰的营地(4.2k+)。营地海拔也够高,所以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山反应,最轻的头疼﹑发烧﹑没胃口,严重的两位呕吐了。我和另外一个症状较轻的队友烹饪了可怕的菜稀饭,吃饭时正好赶上下冰雹,落进碗里不少,于是稀饭吃得好像刨冰,居然很有嚼头。饭后倒在帐子里,七窍生烟。夜里有星星。

  • Day3,营地 – 玉龙西村
    完美的好天气,早晨起来帐篷外层结了冰,还是有点头疼,继续磕百服宁。camp4炉头工作正常。九点十五拔营,大约四点到住处。一路风景很无聊。住在玉龙西村向导亲戚家。然后在向导家的合影里发现这家的五个女儿都是如假包换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立刻疯了。小女儿巴珠正好在家里帮着做事,好美啊~~回想起来,这一路遇到的康巴男人女人长得都很不错,大美女已经看到好几个了,包括赶马的女向导。遗传啊遗传。旁边的白房子百多年历史了,然后紧靠着修了一个新的,据说造价才三四万。虫草价格:品质好的¥15差的¥2。居然喝到了可乐!!才¥3!一起和向导﹑房主一家晚餐,吃藏面片(美味!),逗小盆友,看香港老武侠片。然后没地方睡,就把我们三个男生安排住在佛堂(女人不能入内):彻底被雷晕–几十幅唐卡(主供是贡嘎地区的活佛贡嘎仁波切),绚丽的彩绘,金银漆装饰的房梁。感动死了,因为这个地方显然是给贵客比如僧侣准备的,我们明显被奉为上宾了。磕了三个长头,愿佛祖保佑一切,比如明天能在隆庆马垭口得见贡嘎真容。

  • Day4,玉龙西村 – 隆庆马垭口 – 贡嘎寺
    晨起,把zzhzh的静力绳卖给房东,7点半开走,9点40到顶。隆庆马垭口位于贡嘎主峰的正西侧,看贡嘎的视角极好,绝不亚于子梅梁子。下撤的时候,我们队伍一干人等为了求爽,无视大路和大部队,冲着贡嘎主峰方向,沿着一条山脊直切下去。一开始还是草甸,一切正常。进入灌木带之后,马上感觉像掉进了陷阱:密密麻麻的高山栎和高山杜鹃林把我们折磨得寸步难行,只能慢慢钻、爬。还好高山栎仅仅分布在山脊线南侧,北侧都是更矮的灌木,所以我们就沿着山脊下切。海拔更低一点之后,高山栎总算比较高了,树林清爽一点了。我们找到一条很陡的干沟,可以轻松一点下降。总共下降一千米左右,大概花了近4个小时终于降到了莫西沟沟底一个崩塌区的底部。然后发现沿着河还是没路,河水又过于彪悍,因此渡河也不现实。看了地形图,还好离大道预计不是太远。只好又花了1个多小时沿着河的西岸强行穿过密密麻麻的森林。直到15:30找到过河的小桥,真是热泪盈眶哎。到达住宿点贡嘎寺都17点多了,正对着贡嘎西侧冰川巨大的冰碛堆。我们队的向导着急,返回垭口找我们,与我们擦身而过。所以少不得挨了向导总领队扎西一顿骂。连忙送上一大袋油桃抚慰之。不过这天终于找到了户外的感觉了,还是超值的。贡嘎寺住宿费用不低,收费的大管家和尚长得极像鲁智深,性格也像,总是爽朗的哈哈大笑。看上去很好玩。

  • Day5,贡嘎寺 – 上子梅村
    大雾,非常慢的只走了2小时到上子梅村。然后碰到一个牌子,号称从上子梅村到子梅梁子修路,6:00到21:00禁止通行。于是只好住在这里。然后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只好用来吹牛唱歌发呆。上子梅村是个美丽的小村子,3户人家,森林环抱。主人的老父亲八十多了,手脚还是很利索。他家的女儿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在康定上学。向导完全接管了我们的烹饪事务,并评价我们:“吃得多,不会做”。哈哈。这样我们吃得总算像那么回事了。我们和向导的关系也是几支队伍里最好的。晚上围坐火炉,唱歌娱乐,听扎西唱藏歌。我们队出了一个节目是《蓝莲花》,我唱了《美丽的梭罗河》。睡在大厅地铺,紧靠着火炉,很舒服。

  • Day6,上子梅村 – 子梅梁子 – 上木居 -(坐车)- 康定
    四点半起床,五点三十五出发,九点整到达子梅梁子垭口。大雪﹑大雾,啥也看不到。正在修上木居通往巴王海的公路,一路植被被推土机弄得乱七八糟,破坏极为严重。由于修公路,居然有两个垭口。早我十分钟(我中途找地方方便,晚了10min)的同伴上了新公路的垭口等我,我在老垭口看着经幡玛尼堆等他们。足足互相等了一个小时,互锁,无语。下山过程中看到漂亮的雾淞。然后午后上了面包车回康定。路过民风糟糕的上木居村。上木居到沙德再到新都桥的瓦泽,公路两侧风景非常漂亮,森林、河流、藏寨、寺庙、水利转经筒、碉楼等等,很想骑自行车走一遭。在沙德乡司机吃饭,于是满街溜达。此处似乎人人都在作虫草贸易。塔公草原修公路了,直通康定二道桥,晕。折多山上遇到雨,然后一路看到巨大的彩虹,也算是标志着旅行顺利收场。夜宿康定,吃了炒肉泡了温泉,总算是回到了人间。

  • After,康定 – 成都
    早晨6:00的头班车,又碰上雅安飞仙关的单向放行。到达成都大约15:00。在川大附近fb自贡菜不论。晚上,各家各鸟四散飞了也。

回顾之前弄的准备贴子,大方向还算靠谱,某些小地方有严重问题需要修订和补充。下面我逐一的过一下,请打开原贴对照着看,就算造福后人了吧:

【时间表】

我们基本还是按照时间表在走,不过是相当满的撑足了8天。飞机都是22号晚飞成都,30号晚飞回上海。从老榆林进山,一般需要5到6天,一头一尾各需要一个整天成都往返康定,所以订晚上的飞机是最佳策略。

【徒步路线和季节选择】

贡嘎西坡的徒步路线非常有季节性,大部分攻略都没有说清楚这件事情。这次由于热乌且垭口大雪无法通过,只能绕行盘盘山垭口到玉龙西村。这条线是相当遗憾的:不仅错过了热乌且垭口附近近距离观赏冰川和冰湖的盛况,而且错过了热乌且垭口附近一堆雪山:小贡嘎、嘉子峰……而绕盘盘山后路线变得超级无聊到想吐,足足要走1.5天的公路。所以如果走贡嘎的长线,建议还是走热乌且垭口为好。

热乌且垭口实在是高,近4900m海拔,想要通过只能选择6月中下旬至10月底这段时间。其他季节大雪封山,统统没戏。

横断山区的雨季,通常来说是6月到10月,其中雨量最大的是7、8、9月。玩的时候想干爽一点、看到雪山的几率高一点点,最好躲开雨最大的这段时候。我们徒步是在五月的最后一周,正好是旱季和雨季的交替期。运气还好,前4天一直没多少降水,顺利看到了贡嘎。除了最后两天雪和雾太大(很可能是雨季开始了),啥也看不到,不过总算来了点雾凇补偿一下。

花季,貌似我们赶了一个开头。高山杜鹃确实是不少,分布在大约3500m到3800m的林子里,草原上草甸上也萌出了朵朵黄紫小花花。但距离盛况空前的高山草甸花海显然还有些距离。据向导说,花儿们最灿烂的季节是7、8、9月,那个美啊~~~很不幸,这段时间雨也下得最大。

红叶,和横断山区其他地方一样,最佳季节是10月中下旬。

人类活动,减分项。主要问题是修水电站和修公路。巴王海和老榆林村都在水电站施工,原始森林大片毁掉,让我们一起诅咒李X家族断子绝孙吧。修公路的主要是南线,正在修上木居-子梅村-巴王海的公路,目前已经修到离子梅村很近,眼见着大片高山植物被推土机推倒。。。以后子梅村也没现在这么宁静了吧。对徒步的影响是封路(见Day5),影响马帮,但是不影响背包solo的。

综上所述,如果从老榆林开始走徒步长线,看山的最佳季节应该是9月下旬到10月中下旬:没有雪、雨水少、天气好、不冷不热、植物最漂亮、看到主峰的几率高;如果是去看植物的,雨季随便挑个日子,8月份进山的帖子我看到不老少,不过能不能看到雪山要拼运气,因为高原嘛,晴雨根本说不清楚;如果想通吃,9月中下旬可能还有花儿看,降雨概率稍低,不过到底怎么样还是要拼运气。

徒步短线的选择就多了,可以从玉龙西村、上木居、巴王海开始,激进一点,甚至可以直接包车开上子梅梁子。由于没有热乌且垭口的限制,季节选择相对随意很多,比如冬季。。。而且南线每两个居民点之间都是一天时间可达的,因此实际上贡嘎西南坡是可以不带帐篷(垫子、睡袋还是要带,晚餐可以蹭人家里吃)轻装玩的,而且没有必要雇马帮。注意看我们Day4之后的行程,帐篷居然再没拆过了。所以轻装是个好主意。

看贡嘎的地点,有隆庆马垭口、贡嘎寺、子梅梁子垭口这三处。贡嘎寺最近,能近距离看到冰川。而且从贡嘎寺开始,花个一天时间爬到大冰瀑看冰塔林玩玩貌似是个好主意;另两处有点类似,都是看全景的。但是感觉隆庆马垭口比后者好很多。子梅梁子现在已经修了公路,植被破坏极为严重。而且人影晃动,嘈杂得很。

关于骑行者,围绕贡嘎的公路已经很成规模,骑车从康定出发,翻过折多山,然后从瓦泽、沙德直到99K都是国道和省道,除了折多山一如以往的稀烂,其他路况都还不错。99K往东进山,到上木居倒是柏油路。之后往北骑车可以直达盘盘山山脚,上山路也不陡,能不能推车过去确是个人造化。从上木居往东是翻子梅梁子,下山后山地车可以直达子梅村,再往下骑到贡嘎寺貌似也有人已经尝试过。放心,亲眼看到好几个骑山地车的XD在爬坡。公路全修好之后,骑行条件只会更好,只是更不利于徒步罢了。全线风景绝佳,我是想骑骑的。附近还有两条很好的新公路是:康定-塔公草原公路(柏油路,可以看到雅拉神山和塔公寺)、海螺沟磨西镇-老榆林公路(柏油路,可以在公路垭口看到贡嘎主峰正北侧,离田海子山也极近,很可能可以看到)。所以可以想象一条黄金骑行路线:磨西镇-康定-塔公草原-新都桥-沙德-99K-上木居-子梅梁子-子梅村-贡嘎寺。如果从子梅村往下巴王海方向能够走自行车,那么就是一条骑行的环线了。很棒。

天气预报请留意新都桥的,我们这次全程的天气都和他的预报一致,基本上很准。

【装备】

第一次跟着马队走,积累不少经验。马队每天一般比我们晚两个小时开始走,比我们早到。动作那叫一个神速。跟着马队最重要的装备是化肥编织袋,用来装食物、锅、煤气灶、帐篷垫子,套我们的背包(防雨罩很容易被灌木丛弄破,不能信任),所以要买够。如果用煤气灶,气罐可以少带点,基本不怎么用其实。很干燥,缺润唇膏。氧气瓶没必要,贡嘎地区森林多。

食物方面:总的来说是买多了。高海拔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好好计算一下吧。在有高压锅的情况下,最受欢迎的食物是稀饭,加榨菜和其他种种;最不受欢迎的是方便面,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卤蛋没人吃。烤馕被吃了一些,扔了一些。一开始我们做菜老是大锅煮一切,被向导不齿。后来向导做了凉拌黄瓜,大家分食很是受用。我们发明了煮菜汤扔烤馕的吃法,挺靠谱的,说白了就是没放肉的羊肉泡馍嘛。鲜肉不能保鲜,没买。腊肉还行。鸡蛋一定要带硬质蛋槽,否则被打碎之后就成了驼包里的公害。

【其他】

联系方式都没有问题,价格也全都是对的。订马队需要提前两周预约,尤其是国庆之类时段,可能需要更早一点。雅拉户外东西挺贵,不过老板林先生是个疯狂的贡嘎徒步迷,对各条路线烂熟于心,之前电话或者当面和他多交流交流是很好的;零号营地便宜点,可以补充点忘掉的小东西。多吉大叔家有晚饭,别像我们这样在康定自己吃了。参考资料的第1条最有用,仔细看吧。

一周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刚刚上回四川的火车2个小时。午后发生的地震整个把我打懵。很用力的联系上家人,然后冲到北京西站。机场停运,所以那是地震后北京向四川发出的第一个交通工具。车里挤满了回家的农民工——大部分来自德阳和绵阳。我可以上网的手机成了那节车厢唯一的信息源:他们告诉我自己家的地址,我帮他们在baidu贴吧里面搜消息。“汉旺东汽中学已经被夷平”、“北川死伤惨重,绵阳已经下了紧急动员令”、“清平磷矿塌方”、“宝成线停运”……很多人问到消息后就默默的退到一边抽烟。我也无语。


2009年2月2日,春节假期倒数第二天,我骑车加徒步,在都江堰和映秀附近拍的照片

之后感人的事情很多,比如不要命的士兵,志愿服务精神,忽然变得团结和互助的陌生人;让人愤怒的事情更多。那些显而易见的豆腐渣学校,本来不应该夭折的孩子……地震像放大器一样,把贫富差距、环境问题、制度性腐败等等,稀里哗啦全都抖了出来。当时承诺很痛快,胸脯拍得震天响:“若确实存在质量问题,一定从严查处,绝不姑息,会给社会一个满意的交待。”不过时间线继续走下去,新闻标题似乎就没那么美好了:

      2008-5-20,联合早报,川震聚源遇难学生家长,追问豆腐渣工程

2008-5-29,南方周末,建设部专家认定聚源中学是问题建筑

2008-12-23,BBC,四川法院拒绝地震死难学生家长诉讼,“法院的一名法官告诉他们,中央政府向各法院下达的一份内部文件规定不得受理这类诉讼。许多家长说,当局为了让他们闭嘴还进行威胁恐吓和金钱利诱。”

2009-3-30,Radio Free Asia,震罹难学生民间统计逾三千四 当局禁家长清明节祭奠

2009-5-7,CCTV,四川省通报“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灾后恢复重建情况,“重灾区房屋建筑的抗震设防很难抵御此次特大地震的破坏,重灾区房屋的倒塌是不可抗拒的”

2009-5-11,Radio Free Asia,聚源中学两名遇难学生家长被公安拘留,512 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前夕,地震灾区都江堰聚源中学两名遇难学生家长,周一被公安带走。有家长指,当局为怕他们办追悼会,十多名家长连日来遭监控及软禁,当地官员否认有此事。另外,新建小学有几十名家长被带到外地旅游。

2009-5-12,新京报,四川教育厅副厅长:坍塌学校质量问题很难调查

看过艾未未和志愿者作遇难学生调查时当地官方的“接待”,遇难学生的名字和人数成了“国家机密”,会更加无语。公众总是健忘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当媒体的聚光灯移走之后,官员们该怎么整还是怎么整。

中国现在有钱了,而且钱真是花不完。动辄几十亿的地震博物馆,耗资2亿的新北川中学,3.2亿的汶川中学,还能给北川的领导们配豪华轿车。但是这些事情多半是做给领导和媒体看的。CCTV们不去关照的角落,灾区老百姓的生活仍然很艰难

温家宝在地震的时候说“多难兴邦”。怎么兴?难道灾难的“财富”仅仅是制造了几千个亿的GDP、几个遗址公园、让西方媒体“看到了中国人的力量和团结”从而让奥运会时候中国的对外媒体形象好看了那么一些——就没有别的了吗?难道在制度层面暴露出来的问题就一点改善都没有吗?一周年了,当初承诺的问责在哪里?当初承诺的新闻自由在哪里?对国民的减灾教育在哪里?对全国学校建筑的检查和加固在哪里?如果关于地震的记忆廉价到仅仅是记住了感人事迹、记住了我党一贯的光荣伟大和正确,而没有记住教训,谁敢说下次你我碰上大地震,头顶上那块天花板就是安全的?中国可不止松潘-龙门山这么一条地震带吧。

所以看到下面的一大打真理部黑龙江省分部指示,我是一点不奇怪。2008年5月27日早上11点,真理部说:“请各网站迅速删除以下有害信息:1、质疑有关地震部门隐瞒预报信息;2、质疑灾区倒塌校舍为“豆腐渣工程”的信息;3、借地震煽动抵制奥运,要求停办、简办奥运或停止奥运火炬传递的信息;4、借地震攻击我国计划生育政策的信息;5、散布2008是中国灾年的迷信说法;6、其它有关地震的不良信息”。为了奥运会,地震时对新闻媒体的开放完全是一场show。嗯,当说谎成了权力运行体系的一部分的时候,宣传部门会寄希望于控制消息传播以及民众的健忘。但是很明显,他们低估了互联网保存记忆的能力,低估了民众的智商。

有几个相关的资源推荐一下:

  1. HBO:劫后天府泪纵横视频评论),美国HBO电视台最近播出的纪录片,据说有意奥斯卡纪录片奖。评论里面这一段写得非常好:“共产党通过政治上的分赃制度,通过机会、荣耀、物质和官职,来摆平下面的官员。官员又是通过同样的分赃,摆平党的积极分子和骨干分子,党的骨干分子又如法炮制在群众中寻找自己的骨干,如此这般一层层地建立起党的根基和体系。”夏明认为这才是捂盖子的根本原因。“学校出问题,绵竹和德阳的党委书记们和市长们恐怕脱不了干系,深查下去会触动党的基层官员和骨干分子的网络体系,所以党宁愿花钱解决问题,也不容许基层网络被触动。”夏明分析说:“我认为捂盖子的决定是由中央作出的。”
  2. TVB:不能说的真话视频)。香港翡翠台的地震一周年纪念节目,仍然直指校舍质量问题。片子里面,一位叫桑军的死难学生家长和他的夫人说得很透彻:“德阳市常务市长,现在他就说,如果要查出来的话,他说,大小官员就会死,就会全部都会下台了”,“就好象动的人太多,不敢去动,就好象一包肿瘤一样,你一动,这个会烂,那儿也烂。”
  3. 网易:地震周年专题链接),几大门户里面做得最靠谱的。没有那么多牛b轰轰没心没肺的大叙事和官员的媒体show,大部分是灾区百姓的生活细节。去年夏天,网易作了一个摄影项目寻找被遗忘的汶川,把相机发给汶川的百姓,让他们拍摄自己的生活。还有Magnum的前辈Patrick Zachmann大叔助阵。当时担心的就是灾区淡出公共视野之后,苦难也被遗忘。最近貌似又进行了回访。“拒绝遗忘”,这话说得太好了。
  4. 最后来点亮色,强力推荐Afterquake: music made in Sichuan简介音乐照片视频),由美国的民谣艺术家Abigail Washburn、电子乐队The Shanghai Restoration Project、和非营利组织Sichuan Quake Relief合作,从汶川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家长那里现场录音、摄影、拍摄视频,然后重新remix成一组多媒体作品。我很喜欢里面的藏语歌Tibetan Wish、羌语歌Sala,以及他们remix的两首歌Song For MamaLittle Birdie。孩子们歌声甜美、笑容如春光灿烂。我照抄一段中文版的介绍:为纪念四川地震一周年,两位完全不同音乐流派的代表人物(民俗和电子)联合起来创作了这张专辑,以增进人们对震后依然延续的后果和影响的了解和认知。专辑采用实地录音,记录了震后的声音以及被安置的儿童和他们远方父母的表演。。。唱片销售收入的一部分将捐给四川地震救援组织。尽管该专辑的录制是源于一个悲惨的时间,但是专辑记录下的儿童的声音还是令人鼓舞:游乐场的声音诸如乒乓、篮球、跳马、拍手游戏,被融合为舞蹈旋律;七年级的学生为他们的同学表演了一个传统的羌族歌舞;藏民妹妹们背诵了她们的妈妈临睡前会为她们唱的祷告词;一个被安置的男孩唱了一首关于在父母重建房屋时失去母亲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