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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读书笔记

傍晚读完了《大江大海》。饭前走出大楼,楼前居然刨了个大坑,这大概是市政的新作品吧。还沉浸在战争故事中的我被怔住了:这,这……炮弹弹坑么?瞬间有时空穿越的感觉。回过神儿来之后,自嘲的笑笑。仰头看看被光污染糟蹋着的天空——2011年的北京,酱红色的夜空——也许1942年的某夜,从南岸区我家的露台望过去,渝州半岛被防空高炮和高爆炸弹引发的火焰照亮的城市夜空比这还亮。可今夜这红云,却和战争有个鸟关系。

我本来希望这是一本观点平衡的书,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问题了:首先,讲内战,讲战争创伤,采访了国军残兵和亡命台湾的乡绅,怎么就不去找两个共军,甚至日军,或者荣民们在大陆的亲人聊聊呢?以龙应台的影响力,这都不太难办吧;其次,全书以“台湾人”和“国军”为重心,描写被害与加害。但我觉得,龙应台总是在潜意识里分出了正义和非正义,而且总是把自己站的一方描述成正义方。即使是不可饶恕的罪,例如虐杀战俘,总能找到开脱的理由——这样不大好吧;另外,引用了太多人当年如何潦倒,如今如何成功,也让人觉得这书在忆苦思甜,气氛有点怪。

不过硬要深究,也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足点”,龙应台站在一个“台湾人”的立场上支撑自己的观点,无可厚非。或者她本来就没想要观点平衡。她在第28节里说过:

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事情的全貌……没有人知道全貌。而且,那么大的国土、那么复杂的历史、那么分化的诠释、那么扑朔迷离的真相和快速流失无法复原的记忆,我很怀疑什么叫“全貌”。何况,即使知道“全貌”,语言和文字又怎么可能表达呢?譬如说,请问,你如何准确地叙述一把刀把头颅劈成两半的“痛”,又如何把这种“痛”,和亲人扑在尸体上的“恸”来做比较?胜方的孙立人看着被歼灭的敌军尸体而流下眼泪,你说那也叫“痛”,还是别的什么呢?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以偏盖全”的历史印象。我所知道的、记得的、发现的、感受的,都只能是非常个人的承受,也是绝对个人的传输。

个性化的表达,含着个人的见解或者偏好,这很正常。所以去他丫的平衡,四平八稳的书不好看。这本书不是,也没想成为严肃的历史著作。比如35节里的这一段,让民工纯粹成为消耗子弹基数的炮灰?这个看上去有点假,不太像当年共军的做派吧。可惜我看到电子版里没有reference,也不知道这个段子她从哪里找来的:

抗日名将黄百韬的国军部队在十米宽的河边构筑了强大的防御工事,每一个碉堡都布满了机关枪眼,对着河;民工就一波一波地冲向枪口,达达声中尸体逐渐填满了河,后面的解放军就踩着尸体过河。仅只是淮海战役里,单单是山东解放区就有十六万八千名农民青年被征进了解放军,其中八万人直接被送上前线。

至于龙应台大婶儿喷薄的文风,此书一如既往。多线索的复杂结构,也让思维时不时被打断,累。其实何必搞这么多花式?大伙儿有同感:这情煽得太过了。须知文章太用力了,说服力会打折扣。过犹不及,著书论道尤其如此。

批评完了,现在开始赞。这本书本是为被战争践踏的普通人发泄委屈、竖碑立传的——其中包括龙应台的父母,也包括那些不知到底算是战胜还是战败的地位尴尬的台湾籍日本兵,所以我忽然很能理解她的情绪激动。在2009年9月18日的新书发布会上,龙应台说,她发表本书的目的不是为了控诉,也不是为了谴责,而是为了“向所有被时代践踏、侮辱、伤害的人致敬。”她说,她希望这本书可以达到三个目的:第一,纪念千千万万个为了“一将功成”而死去的“万骨枯”。第二,她要通过这本书向与她母亲一样历尽艰辛的一代幸存者说一声谢谢。最后希望对这段历史没兴趣的年轻人了解历史,避免历史重演。

比如老早就知道的长春围城战,《雪白血红》因对于此役“讲得太多”而遭禁。是啊,这和在斯大林格勒围城的德军有多大区别?再比如共军在1946年12月在张家口制造的崇礼大屠杀,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我最喜欢的章节是68节,一个叫“田村吉胜”的年轻日军士兵阵亡在新几内亚丛林之前,最后9个月的日记。嗯,是一个文艺青年的日记。让我想起了《硫磺岛的来信》里的奥运会马术冠军西竹一,想起来我最喜欢的战争片《The Thin Red Line》(细细的红线)——在瓜达尔卡纳尔如画的热带风景中,战争的双方都发了狂。周遭唯美的风景——流云、蓝天、碧蓝的大海、随着风轻轻摆动的荒草、从鬼鬼祟祟的大兵身边旁若无人的路过的当地土著人——这一切都让杀戮变得极为荒谬和不真实。列兵Witt也是一个文艺青年。电影中,让人耳鸣的战场偶尔会安静下来,让你静静的听Witt的独白,聆听他对于战争的思考,他的困惑和无助。在《大江大海》的第68节里,你也会颤抖着阅读,和大兵一起感到战栗和恐惧。同时,会有追问:这日记中的日军,看上去多么“正常”啊,甚至是令人惋惜的。那么是什么让他们魔鬼附体,为了国家机器卖命,干出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来?东方文化里的“爱国主义”,到底出了哪些问题?这样的反思多好啊。这一节比较独立,我索性贴出来:

68,一个叫田村的年轻人

墨尔本的康诺爸爸在公元两千年过世了。年轻的康诺在整理爸爸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纸已发黄的笔记本,里头是钢笔手写的日文,大概有一百六十多页,显然是个日记本子,因为有日期,从一九四三年四月到十二月。

康诺大概猜得到这本日记怎么来的。康诺爸爸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那一年从军的,一九四一年,他才十九岁。

一九四三的冬天,康诺爸爸在新几内亚澳军的情报站工作,专门搜索日军的情报动向。这本日记,显然来自新几内亚战场。康诺复印了笔记本中的几页,交给了澳洲的战争纪念馆,请他们鉴定内容。纪念馆很快就确认,这是当时一位日本士兵的丛林日记。

日记的主人,高一米五八,重五十七公斤,胸围八十四厘米。他的生日是四月二十七日,可能是二十三岁。他的家乡,应该是东京北边的宇都宫市,因为日记中有他写给家人的、尚未发出的信。他的名字,由于是缩写,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但可能是田村吉胜。

田村的部队是日军派驻新几内亚的四十一军二三九师。四十一军的两万人,搭乘几十艘军舰,从日本驶出,在青岛停留了几天之后,就扑向太平洋的惊险黑浪,直奔赤道以南的新几内亚。田村的船舰,很可能和利瓦伊恂的战俘运输舰,在帛琉的海面上曾经比肩并进。二十二岁的田村、二十三岁的南京战俘利瓦伊恂,和南投埔里那四十个年轻人,是在同一个时候,一九四三年的早春,到达新几内亚的。

田村日记的首页,大概写在一九四三年的三月:

这里的天堂鸟藏身在椰子树林中。他们的鸣声,使我忆起日本的杜鹃鸟。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声音听起来像“咕鼓——咕鼓——咕鼓”。

……一月末的日本报纸提到新几内亚前线——谁会知道我竟然就在前线呢?

气候像日本的八月。但是这里有那么多可怕的虫螫。蚊子尤其凶悍。我们很多人都病倒了,战斗士气很低落。

四月,丛林的雨季到了。士兵们不能出去,就坐在潮湿的帐棚里,一整天、一整夜,倾盆大雨,打在帐棚上。

离开故乡已经数月,寄出的信也许并未寄达,故乡的音讯全无。虽然不敢奢望能够活着回去,但寂寞之情,深深充斥着我身为士兵的内心。空的汽油桶,暂代澡盆,水满了出来;一如往常低垂着的,是南国的夕日。身边的战友接连逝去,能否再读到来自故乡的信呢?

每天晚上都下雨,不停歇地下,像女人的哭泣。帐棚顶离地面只有一米半高,湿气逼人,即使生了火,还是难受。

当中国的“八百壮士”俘虏们像罗马帝国的奴工一样在拉包尔抢筑机场的时候,田村的两万弟兄们在做一样的事情。四十一军在赶建的威瓦克机场在新几内亚的本岛上,距离拉包尔机场就隔着一个窄窄的俾斯麦海峡。田村有很浓的文艺气质,晚上筋疲力尽倒在营帐里时,他用诗来记录自己的日子:

烈日曝晒,兵建机场,
大汗淋漓,无语。
工事日日进行,
长官天天巡察。
暂休海滩旁,汗水满头脸,
远望海茫茫,只盼家书到……
秋蝉声唱起,枯叶萧萧落……

机场以敢死队的气魄和速度铺好,日本第六航空队所拥有的三百二十四架战斗机和轰炸机,马上降落在机坪上蓄势待发。十万重兵,百架战机,新几内亚的土著每天在轰轰震耳的战争声音中掘土种菜,赤脚的孩子们像猴子一样爬上椰子树顶,远远地瞭望那巨大的机器,心中被一种模糊而神秘的力量所震撼。

没有几天,盟军情报发现了这个飞机基地,地毯式的大轰炸开始。来不及逃走的飞机,大概有一百多架,被炸得粉碎,机体爆裂,千百片碎钢片残骸四射,火光熊熊夹杂着不断的爆炸,从拉包尔都看得见,浓烟怒卷冲天,使整个天空变黑。

二三九师的一个战友,在海滩上被飞机碎片击中,当场死亡。田村拿起笔来抒发心里的痛苦:

朋友在海边被敌机炸死,
但是海水翻白浪,一样宁静。
武器残骸随波漂荡,
岬上草木青翠依旧,
小船泊港一如旧时。
我心何其悲伤。

但是轰炸时,不能出工,反而是田村可以休息的时候。他坐在低矮的帐棚里,靠着一根柱子,曲起腿,在微弱的光里,给一个女孩子写信:

谁会知道,在这南海边疆,我会这样地思慕着你呢?一年不见了。
你其实只是一个好友的小妹,我不懂为何竟忘不了你。
从不曾给你写过信,也不敢对你有所表露。
孤独时,我心伤痛,想家。
我不敢妄想得到你的心,但我情不自禁。
说不定你已结婚;那么我嫉妒你的丈夫。
苍天又何从知道我如何地盼你幸福。

日记的最后一则,写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八日,字迹模糊,无法辨认。十二月八日以后,一片空白。他给思慕的女孩的信,没有发出。

二三九师从当年十月开始,就在新几内亚东海岸做极尽艰难的运输和防御。粮食殆尽,丛林所有的热病开始迅速扩散。走在荆棘密布的丛林里,士兵一个一个倒下,倒下时,旁边的弟兄没有力气扶他一把。田村倒下的地方,可能是新几内亚东岸叫“马当”的县份。

没有发出的信,连同他的丛林日记,在六十年后,澳洲战争纪念馆亲手放在他日本家人的手掌心里。

本书评分:3.5/5

断断续续读《史记》

春节时读《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黄仁宇大赞《史记》文辞生动、思想活跃不羁,“带着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作风”,而另几个朋友的推荐语是——chalet同学:“非帝王将相列传,多在卷119后,皆有大名鼎鼎的刺客列传之风,或缓或急,写实和魔幻交错,人物活色生香雀跃如生,而行文简洁有瞬息万变感,兼各地风土,最宜为无聊繁琐沉重苦工小憩”;Manna同学:“《史记·孔子世家》可看到一个可敬可亲孔子。对我来说,他真实得像一个远方的老师和朋友,严厉又温和。”

于是从3月4日开始读《史记》,这篇blog会随着我的阅读过程不断更新,呵呵,好厚一本书啊。慢慢来。

4月12日,卷一百十五《朝鲜列传》

去朝鲜踩了踩,所以趁热打铁读这篇。

在中国历史上,朝鲜是个奇异的所在。历代君王平定中原之后,似乎总要拿半岛开涮,组织各几十万大军去“伐高丽”。例如隋炀帝、唐太宗等等。隋炀帝三次伐高丽,直接导致了亡国;蒙元皇帝,从窝阔台到忽必烈,甚至九次讨伐朝鲜半岛,整整42年战争,才让高丽屈服,朝鲜半岛沦为元帝国的征东行省。在帝国的朝贡体系中,朝鲜似乎总扮演着不怎么安分的角色。

不过在先秦历史中,朝鲜很低调。直到本文所述的故事: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朝鲜王右渠不服从汉帝国的朝贡体系,于是汉武帝招募了一群犯人去攻打之。此役由于将军杨仆和荀彘不合、争功而混乱不堪。直到第二年夏天,朝鲜王国内部内讧,右渠被杀,朝鲜都城王险城(今日之平壤)才被汉军攻陷。汉帝国在朝鲜半岛北部置汉四郡: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及临屯郡。之后直到西晋被高句丽逆袭,中原王朝统治该地区四百多年。

本篇多次提到“浿水”(音:pei4),一开始想当然的以为就是鸭绿江。查了一下wikipedia,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中国史书中东北的一条河,很长一段时期为中央政权与朝鲜半岛政权的分界线,不过这些浿水所指的并不是同一条河流。

前秦时代的浿水,为今之鸭绿江,燕国与箕子朝鲜以浿水为界。

汉魏时代之浿水,为今之清川江(一说是今鸭绿江)。西汉典籍《史记·卷115·朝鲜列传》:“自始全燕时,当略属直番、朝鲜,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

隋唐时代之浿水,即今朝鲜平安道之大同江,唐以及后来的渤海国与新罗以此浿水为界。

《史记》中的浿水应该指清川江。通过查看地图,很容易看出来:从先秦到隋唐,伴随着中原帝国的扩张,朝鲜半岛政权和中国的边界逐渐后退,从鸭绿江、清川江直到大同江。不过现在又回到先秦时的界线了。

于是翻了《中国历史地图集》,发现朝鲜半岛政权(高丽、高句丽、新罗……)的北界还真是变幻莫测——中原帝国衰弱时(例如南北朝),它的北界可能抵达北纬45度,松花江嫩江流域;中原帝国强大时(例如西汉、唐、元),它的北界被压缩至北纬38度甚至更南。今天的中国和朝鲜,大致沿着鸭绿江 – 长白山 – 图们江划界。这条边界大概是在明朝稳定下来的。

好吧,太罗嗦了,不写了。地图考据瘾又上来了。 :P

3月8日,卷一百十《匈奴列传》

大概是一直对民族志感兴趣,选了这篇来读。

匈奴列传主要是讲了匈奴民族和中原之间自夏商开始的千年恩怨。对匈奴的社会结构、官制、民俗、法律等也有介绍。没看出他们的宗教信仰,佛教当时还没进来吧。太史公一开篇就指出匈奴南侵的动力是年景不济时的生存压力『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和当代对草原民族入侵动力的结论差不多,看得很透。

匈奴冒顿单于是统一匈奴各部、吞并西域各小国、建立了自辽东、经蒙古草原和大漠、直至葱岭(帕米尔)的匈奴帝国的元首,所以对他着笔墨颇多。比如他篡位的段子,把部下如此这般训练成一群狼,太夸张了:

……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後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於月氏【质:当人质;月氏:月氏国】。冒顿既质於月氏,而头曼【头曼:单于的名字】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为鸣镝【鸣镝:能发声的响箭】,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用品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後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

据tra模,统万城的修筑过程有类似的故事,也是匈奴人,我服了:

……据史料记载:筑(统万)城的土都经过蒸熟。筑成后用铁锥刺土法检验其硬度,凡刺进一寸,便杀筑者;凡刺不进去便杀刺者。城坚硬可以磨刀斧……在筑城过程中至少杀民工、匠人数千人……

冒顿好像还曾经把刘邦围困在今大同附近的一座山上。此役的主战场之一是我曾经逛过的广武古城外的那些汉墓……于是汉朝怕了他们,开始搞和亲。至文帝、景帝时期,汉朝和匈奴的关系上,匈奴占着上风,态度相当骄傲——这和后来的朝贡体系可不一样。汉朝给匈奴的公文的开头是“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匈奴给汉朝的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但匈奴方似乎总是出尔反尔,不断撕毁和亲的盟约进攻汉朝。而每次缔结新的盟约,总是以汉朝赔偿更多的财物收场。可以想象那些和亲的贵族女子,还真是挺惨的。

到武帝时期就完全不同了,形势完全扭了过来,史记上用大量的篇幅介绍了汉朝政府军对匈奴的战争,这段历史比较广为人知,也就不多说。

有意思的是最后一段,太史公提到“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襃,忌讳之辞也”,也就是说匈奴的问题,在当时也是一个禁忌话题,大多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能直言。话说太史公受刑跟匈奴战争有直接关系,而且就是因为他的直谏。他发这通议论,也是含着切肤之痛吧?

3月7日,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

这篇讲的是商业,虽然摆在《史记》的最后一卷,但是写得很精彩,推荐。从这篇来看,太史公的眼界和思维确实领先于时代。

列传的开篇就批评老子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治国理念『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然后提到『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也就是说,最佳策略是“因之”,大概是顺其自然生长、反对政府干预经济的意思;最下等的策略是国家与民争利——这,自由市场经济么?好赞啊。

接下来一段,指出商人和农夫、伐木人、工匠一样,人尽其能,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求:『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而商业的价格涨落,自然而然的平衡了供给和需求:『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崇本抑末是自先秦以来中国社会的惯性思维。商鞅的军事化集权治国,大搞军令型计划经济,自由商人对集权没有存在的必要;至秦汉,商业一直受压制;而司马迁同时代,受武帝器重的儒生董仲舒,同样是崇本抑末爱好者,跟西方的重商主义正好是反着来的。太史公对商业完全没有成见,反倒是大力褒扬之,这大概是少数清醒的人之一吧?

后面就开始举例了,著名商人们:

1. 勾践的谋士计然,对于农业的丰歉和政府税收、物价、供给的关系的分析,以此作为治国策略。
2. 范蠡,用计然的治国之策发家致富,『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落了『富好行其德』的好名声;
3. 子贡,孔子背后的CFO,孔子扬名的幕后英雄;
4. 几个大商人:周人白圭,这人很像浙江人,有眼光,肯吃苦的商人;鲁国的猗顿,白手起家的大盐商;邯郸人郭纵,钢铁大亨;
5. 战国时的红顶商人乌氏倮,大牧场主,把牲畜卖了换成珍宝,进贡各国国君,而后得到十倍的厚礼回馈,被秦始皇与封君同列。

再往后一段是分地区的经济地理,很赞!分别详细叙述了关中、巴蜀、天水、陇西、中原、三晋、蓟、辽东、齐鲁、楚越(包括了长江下游和珠江流域)的交通、物产、民风民俗、地力、经济状况等等。能够解读的信息极多。比如能够看出当时的经济中心尚未南迁至长江流域,『楚越之地,地广人希……火耕而水耨……无积聚而多贫』,等等。太史公是个地理决定论者,比如他总结南楚(大致是今天的江西和湖南)地区的人民『好辞,巧说少信』。看上去好玩得很。

最后一段是太史公大讲致富经,还有商业道德什么的,hoho,还有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很多神人。比如好玩的是有很多靠冶铁发大财的人,例如临邛(好象是今天的四川邛崃市)的卓氏(赵国俘虏)和程郑(山东俘虏),宛县孔氏,富比君王~~可以看出当时的战争和工业生产对铁制兵器和农具的需求之大……当然现在,钢铁大亨们也一样一样的富。

这篇可读性非常好,信息量很大,文字也流畅,结构也是一环扣一环的,尤其那些故事和风物的叙述,栩栩如生的,太感人了。力荐之。

3月5日,卷十二《孝武本纪》

很好奇太史公怎样写他的“君上”,汉武帝刘彻,一个老谋深算、脾气暴躁、穷兵黩武的战争狂人,某种程度上也是太史公的仇人(司马迁被XX过)。

最初看得莫名其妙,因为满版都是武帝祭祀、封禅、方术、求仙之类神神鬼鬼的故事。对于武帝取河朔、置河西四郡、通西域之类功业居然只字未提。后来考据了一下,才知道是后人截取《史记?封禅书》并在开头补写六十字而成,以补所缺的《史记?今上本纪》,而《孝武本纪》也是后人改的,司马迁要避讳也,只能称今上。

虽然看不出太史公有什么直接的不满,只是以恐怖的篇幅堆砌材料,但一个神叨叨的武帝形象还是能看出来的。而最后,武帝也厌倦了——『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祠神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可以想象司马迁对汉武帝军国主义治国的批评。据说武帝亲自读过真正的《今上本纪》,大怒,所以这部分被他给毁了吧。话说,武帝时期的历史那么精彩,同时期写作的《史记》的“当代史”部分被湮没,挺可惜的。

3月4日,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

很赞的历史地理资料。描述了夜郎(川南和贵州)、滇(云南)、邛(安宁河谷)、厓駹(岷江河谷)等环绕巴蜀的小国。

最有趣的是秦修“五尺道”(川滇官道,和关中的秦驰道一样,都是“国道”,只是窄得很)和汉武帝辟“蜀身毒道”的段子——身毒即印度,梵文读作Sindhu(h在南亚的发音系统里发吐气轻声),这条道就是南方丝绸之路。

汉朝时滇国的国王是楚庄王的弟弟庄蹻的后代。汉武帝一路打过去,灭了其他小国,就是对这楚国之后青睐照顾有加。于是太史公对楚国贵族的官运大发感慨。想起了后来的南绍、吴三桂、以及民国时的云南军阀,相对封闭的云南真是个容易割据称王自成体系的地方。

《天真的人类学家·重返多瓦悠兰》读书笔记

几年前读趣味十足的《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时,常常被各色段子逗得捶床大笑,也让我再次确认作任何学术研究,最基础的工作大多无趣枯燥得要死——哪怕是不需要结晶、流片、仿真、编程、填表、折腾Matlab的人文社科,哪怕是看上去和听上去都饶有趣味的人类学。学术只是一份工作,大街上随便抓一个智力中上者,读懂某领域50篇论文后,都能修修补补搞些创新出来。真正高难度且需要疯狂想象力的是开拓性的领域、理论或者创见,但是大学、研究所里,大多数挥霍着纳税人金钱的庸材(比如郭胖达硕士这类)只有修修补补的能力,所以学术研究的主要困难蜕化成能不能/敢不敢/愿不愿意忍受这份枯燥和无趣。


故事发生地:西非小国喀麦隆(Camer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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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五石同学把续篇《天真的人類學家·重返多瓦悠蘭》从袋鼠国带来时,很期待此书内装大量笑果。读下来,确实欢乐。虽然对田野考察的艰苦和无趣的抱怨一如既往,但也透露出作者对此的爱和人类学本身的魅力。人类学是如此这般的充满了不确定性:追寻A,得到了B,探索B,得到了C,而最初的目的早就偏到了哈雷彗星上渐行渐远,不管跳多高,你也抓不着。除了骂骂“shit happens”,只能认命并享受之。这倒是颇像体验派布朗运动团旅行的一贯风格。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是台湾版那可怕的竖排版,严重不习惯上下扫视,极度影响阅读的流畅感。

好,不说废话了,读书笔记正文开始。呵呵,随便写写。

1. 测不准的社会科学?

第50页,有下面这段:

坚守人类学伦理殊属不易。通常,人类学家尽量不去影响他的研究对象,虽然他知道影响势不可免。充其量,他也只能让一个士气瓦解、边缘化的民族恢复对既有文化的价值观与自我价值感。但光是撰写有关某个民族的专题论文,他笔下有关此民族的自我印象呈现,便势必蒙上属于他的偏见与先入想法的色彩,因为关于异民族的客观真实并不存在。而这个异民族如何看待自我印象,很难预期。他们可能排拒、反抗,也可能改变自我去迎合并趋近此种印象,最终成为僵硬扮演自我的演员。不管结局如何,我们所谓的“纯真”(也就是一件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只能如此)已经荡然无存。

这个问题,借用量子力学的概念,可称作“社会的测不准原理”,这是我对社会科学一直就有的困惑。这种观察本身改变被观察对象的“测不准”,在社会科学里普遍存在。例如经济学家的对经济现象的观察总结出经济规律,被人们用于交易之后,人类行为的改变,显然会改变经济规律本身。所谓社会科学的“客观规律”只好安装一双引号,估计大家对此都很头疼吧。

2. 作为民族学者的部落酋长

第91页,讲了一个小故事:

当人类学家和多瓦悠部落的村民们一起喝啤酒时,酋长用部落传统礼节向他敬酒——动作是先喝一口,然后把葫芦瓢递给作者。学者被友好的情绪感染,按西方的礼节,叫出酋长的名字,然后端起了酒杯。谁知这个动作大大的触犯了禁忌,因为在多瓦悠的习俗里并无举杯致敬制度,只有咒语制度。而诅咒的方法是:喊出对方的名字、饮一口啤酒然后吐到地上。对方会越来越虚弱,直到死亡。如果诅咒者与被诅咒者有依存关系(例如父子),诅咒会特别灵。于是酋长和一众村民们被吓呆,等他吐出啤酒。学者急忙露出微笑,大家方才如释重负。后面的一段对话很有趣:

学者:在我的村子(英国),这个动作表示祝福,希望对方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酋长:你说话就能让对方长命百岁?咒语么?
学者:这只是表达祝福,表示我们是朋友
酋长:但这是否表示你没喊出名字的人,你希望他们死掉,老婆生不出孩子?
学者:不是的,他是诅咒的反面,代表很多好事情。

事后总结时,人类学家评价道:最后一句话是人类学著名的比较法(comparative method),原本对某习俗(这里是西方的敬酒)只是一知半解,直到双方拼凑后,才窥知全部意义。酋长迫使学者深入不属于多瓦悠部落的思维路径。在此之前,学者对西方的举杯祈祷并无清楚想法,不知道“我们为何这样做,这样做期待产生什么效果”。倒是和酋长的对话让学者感到“醍醐灌顶”。

在上面的对话里,角色很戏剧性的发生了反转——酋长更像是个正在调查英国状况的民族学者,而学者成了访谈对象。酋长和学者合作,剥开了一个让西方人熟视无睹的习俗的细节,人类学研究的意义和有趣味之处就在这里吧。

3. 文化差异

第153页,一个自负的德国人把电影放映机带到部落里,先播放了猫和老鼠暖场,然后是一部倡导预防疟疾的教育片。为了号召部落众们灭蚊,德国人把疟疾教育片拍得极其恶心:

一只形体被放大极大、夹带着肮脏疾病的蚊子,恶心地横行银幕,伸出锉刀似的管状长吻,垂涎欲滴刺入人类皮肤。紧跟着便是便是痛苦扭曲的人脸特写,汗如雨下,暗示观众两者间的关联……车顶大声放着音乐,搭配银幕上的非洲地图,地图上散步着黑点,仿佛打翻了酒的桌布……

德国人对学者洋洋得意的叙述者自己的“尺寸哲学”,唯有“大”,人们才见其真。所以某些部落一看到硕大的蚊子,便四散了逃走。教育效果很好的样子。谁知多瓦悠人对这玩意儿完全不买账。事后村民说:

他们当然相信银幕上那么巨大、贪婪吸血的蚊子可能很危险,甚至会致人于死。幸好,多瓦悠的蚊子相形之下,甚小。银幕上的蚊子比人还大呢。多瓦悠的蚊子很小,白人怎么没看出两者的差别呢?

哈哈,完全无语。作为没有体验过现代媒介的多瓦悠人来说,影像的意义,观看的习惯完全不同。他们没有经历过影像方面的基本“训练”,无法理解镜头可以拉近拉远、影像并不等比例这回事。反思一下,即使文化交流如此频繁的现代社会,我们看到的东西和一个异质文化背景的人是一样的吗?我们能理解那些人的所有微妙情感吗?呵呵,这很可疑。文化差异,说得更大一点:文明的冲突,大概就是这么累积起来的吧。

4. 技术提供思考的模型

第169页,这段写得很好玩:

技术过程不仅用来产制物品,也提供我们对其他事务(尤其是我们自身)的思考模型。泵的发明便让我们重新思考人类心脏的运作,电脑的发明也让我们对人脑运作模型有了全新的思考,取代原有的电话交换机模型。对多瓦悠人而言,制陶过程提供了一种思考方向,将人类的成长与岁时更迭结合在一起。实际的仪式系统十分复杂,模型轮廓却很容易掌握……出生时,头是软的……割礼时,男孩跪在溪里……这是男孩一生最潮湿的状态。之后干季降临,男孩的身体也要烤干。最后让男孩排成一列,在他们的头顶燃烧树枝,将他们的头烤干。至此,岁时推进与人类成长这两个不同过程同抵高潮……多瓦悠仪式系统明显引用制陶模型,只是从未行诸文字。

人类如何形成思考模型是个好玩的话题。以大地和太阳的关系模型为例,各民族那些稀奇古怪的创世纪神话都差不多:大象或者大蛇驮着的大地,或者是块浮在水上的蛋黄状的东胜神洲(Purvavideha),不一而足;天空是个盖子,太阳和星辰是点缀在盖子上面的点。古人会这样想,是因为这样的模型很直观,能够用日常经验进行比喻和思考。不过也仅仅是个模型而已,验证模型,甚至使用和演绎模型,这个要求要高得多。如果要踢翻旧模型,建立不那么直观的新模型,例如球状自传的大地,就更难了。

5. 非洲版《练习曲》

第171页,学者遇见一位路过多瓦悠部落,正在骑车穿越非洲,为了防止晒伤,全身紧裹骑行服,因而痛苦不堪的白化病女士:

学者:你如何穿越撒哈拉沙漠?怎么应付?
女士:没问题。我通常晚上骑车。今天是因为有点落后,才白天赶路。晚上骑车,棒极了,一个人影也没,宁静万分。
学者:那你为何要单车横越非洲?
女士:为了欣赏美丽的风景呀。

好吧,学者和我一样无语。

6. physically and mentally strong

第177页,提到了一个希腊民族学者:

此人因为希腊的政治高度动荡而被抬至崇高地位。他死在一个希腊当局专门用来囚禁异议人士的监狱小岛上。这位研究者曾发表有关当代希腊同性恋俚语的论文,引起有关当局的注意,严加警告。他坚持学术自由的理念,继续研究,又发表了更引人物议的“男妓的同性恋暗语”,因严重毁损希腊男性气概而被判入监。但他并未却步。死后,又出版了希腊监狱男同性恋俚语研究论文。

此君把自己的每次不幸作为研究题材,怎样的达观、超脱和无敌的幽默感啊。遇到种种逆境,我现在的本事也不过是能够迅速接受之,并调整好心态。这位老兄的气场确是强大得多。膜拜并学习之。

7. 追求客户满意度的神谕

第193页,介绍多瓦悠部落的神谕,其实就是占卜。整个过程颇似我们常玩的某游戏:巫师持某种植物根茎,不断的揉搓。占卜者不断提出只能回答“Yes”或者“No”的问题,如果断了或者粘在一起,说明得到了来自神的肯定的答复。

第一个巫师是请来的。最初一切正常,直到某次神谕指示了一个在村里人认为和占卜之事(村中厄运的原因)毫无关系的女人,巫师顿时威严全失,众人不再相信他的话。于是几天后,众人安排了酋长的岳父再来一次。由于他对此地状况颇熟,其占卜结论众人皆满意。而且他的“诊断”稍后得到“证实”:占卜所指的亡灵果然出现在某村民的梦中,抱怨自己的痛苦和酋长对他后事的不周全。于是宾主尽欢。

所谓占卜,大多是希望让别人替自己说出自己想说想做,却不愿意承认的话。实质是多是为自己的行为或者命运寻找借口、推卸责任。而高明的占卜师,更像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心理咨询师吧。这让我想起了达赖喇嘛信任的“捏冲神谕”。呵呵,好像各民族的占卜什么的,都是这个样子的。

8. 铁律

第245页:

人类学的另一铁律是:当你研究的异文化看起来越来越正常,就是你该打包回家的时候了。

打包回家,大概是因为各种现象习以为常,导致观察力和敏锐度锐减吧?因为熟视无睹,所以好奇心也没有了。看着都烦,当初吸引人的东西都变得疏松平常了。于是走人为上策。

其实何止是人类学研究。摄影,旅行,甚至学习、工作,再甚至大多数人的恋爱、婚姻,不大都是这个样子?保持好奇心,不断发掘亮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好吧,我也觉得这事儿,不说无解,至少是难解。如果你有好的解,哪怕是NP-complete的困难解,也请留言吧,亲~~~嘿嘿

《流亡中的自在:Dalai Lama自传》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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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不用中文的原因有二:

  1. 这个名词的中文是个敏感词,英文貌似倒还好。我在twitter上发布更新通告之后。还是想让这篇blog的更新通告自动同步到开心网和新浪微博的。
  2. 这篇自传是用达赖喇嘛用英文写作的。原来的标题叫做Freedom in Exile: The Autobiography of The Dalai Lama,不说你也能猜出来,访问要靠翻墙。

在英文世界,达赖喇嘛的称呼很夸张——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根本就是教主的范儿。可以对比的是梵蒂冈教皇——His Holiness John Paul II。而这本书最有趣的地方,却是教主本人提供了一大堆他自己不那么“神圣”的段子:他不仅仅是十四世达赖喇嘛,也是一个从来没忘记自己俗名的安多藏人丹增嘉措,他甚至一直和父亲、母亲、兄弟住在一起,并且保持着深厚的情谊。这和想象中的教主,一个不近人间烟火的半仙实在是相去甚远。还是把他看成一个政治领袖为好。而放在大的时代背景上,当事人在书中提供了一堆历史事件在他的视角上的细节。料很多,蛮有意思。另外文笔也很好:达赖毕竟从小接受贵族教育也。

不过还是要事先打打预防针。这本书大约出版于1991年6月,正是8*8之后两年,西方世界将痛骂中国作为最大政治正确的时段。所以达赖喇嘛在书里到处骂中国人,有些甚至是不怎么讲道理的谩骂。神经太脆弱的话,别看,看了添堵,或者有损你对于“尊者”的完美印象——这本书本来就是达赖还原自己作为凡人的一面的:他也有喜怒哀乐,火大的时候也会乱咬。另外提个醒,和其他史料一样,这只是n多史料之一,请不要把此文直接当作信史。还是多看些资料,互相印证考据为好。

一个补充的阅读材料是今早达赖喇嘛发表致第十四届西藏人民议会全体议员的信(墙外),在信中他宣布了退休的决定,以及将西藏政治从传统的转世制度改为选举产生领导人的民主制度的决定。很明显,这是达兰萨兰和中共之间一场新的政治角力。达赖会不会宣布不再转世?后续的事态发展会很有点意思。

1.电影《Seven Years in Tibet》里的前纳粹党员、奥地利登山家海因里希·哈勒(Heinrich Harrer)的段子。达赖喇嘛的描述,跟《西藏七年》里面哈勒的自述差不多。而且作出逃亡印度的决定,也有哈勒的部分贡献。

Loc. 626-28

在我整个童年时代,大约有十名欧洲人住在拉萨。我并不太常看到他们,直到桑天带哈勒(Heinrich Harrer)与我见面,我才有机会了解英吉(inji)是什麽。藏人皆如此称呼西方人(也许是因为藏人在十九世纪与印度的英国官员接触,遂以此总称西方人)。

Loc. 1078

我也接到一封同样语气的信,这是哈勒寄来的,他就在我之前离开拉萨,现在噶林邦(Kalimpong)。他坚定地认为我应该流亡到印度。

Loc. 3197-99

再度见到哈勒,更使我兴奋。他仍是一贯地明朗,他的幽默感亦如以往粗鲁而世俗。他曾经去过达兰萨拉,不过,那已是和我分手的许久年之後,而他那头我孩提时总是籍以取乐的黄发,已变得一片灰白。除此之外,岁月并没有使他改变太多。他矫健的登山人体魄,仍令我著迷。虽然他身上累积了更多伤痕;幸运的是,在一次带队探勘新几内亚的意外事故中,他仍能全身而归。

2.达赖喇嘛曾经被中央政府接到北京,被当作上宾款待,他甚至想入党,并承认自己很喜欢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我有点晕,想起了反右之前被“引蛇出洞”的那些知识分子。谈到装x大忽悠,谁也比不上共产党啊。

Loc. 1487-90

我开始非常热衷於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配合的可能性;我愈读马克思主义,就愈喜欢。这是一种建立在对每一个人平等、公正基础上的系统,它是世上一切病态的万灵丹,就理论上来说,它唯一的缺点是以纯然务化的观点来看人类的生存。这种观点我无法同意。我也关心中共在追求他们的理想时所用的手段。我觉得非常僵化。虽然如此,我还是表达了入党的意愿。我确信,迄至目前仍然确信,有可能综合佛法和纯粹的马克思主义,真的可以证明那是一种有效的施政方式。

Loc. 1849-50

扑错汪结还在西康,未去拉萨之前,组织了一个不让中国人加入的西藏共产党。因为这项罪名,所以他被降级、不准回西藏。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难过—第二年,我得知我的老朋友被革职、拘留时,我更是觉得难过。最後,他被关进监牢。被定为『非人』,一直做牢,直到七○年代的晚期。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真实、奉献的共产党员,但是仍不免遭此劫难。这件事使我知道中共领导人物不是真的马克思主义者—奉献自己,造福大众,使世界更好。他们事实上只是一群极端的国家主义者。他们只是扮演成共产主义者的大汉沙文主义者:一群心胸狭窄的狂热分子。

Loc. 2573

我开始接见一些有趣的人。其中的一位是我在错模见过的印度和尚……他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要综合马克思思想以及佛法。我对他的研究非常感兴趣。因为我认为:从泰国边境一直到西伯利亚,这广大区域人民的信仰是佛教,现在却可怕也遭到马克思主义的宗教迫害,所以这项研究很重要。

Loc. 3792-94

像所有宗教与任何形式的唯物意识之间必须对话一样。这两种生命取向是如此明显地互补。令人惋惜的是人们往往认为这两者是对立的。如果唯物主义和科技真的是一切问题的答案,那麽最先进的工业社会现在应该是充满了微笑的脸孔。但事实并非如此。同样,如果人们只应该关心精神事务,那麽人们应该是快乐地遵照他们的宗教信仰过日子。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所谓的进步了。物质发展和心灵发展都是必要的。人类不能停滞,因为停滞是一种死亡。

Loc. 4457-59

我并不反对资本主义,只要他遵循人道主义的路线,但我的宗教信仰使我更倾向於社会主义与国际主义,它们都跟佛教的原则比较契合。马克思主义还有一点吸引我之处,那就是它肯定人该为自己的命运负责,这不折不扣反映了佛教的观念。

3.五十年代的中共官员,嗯,像那么点儿朝鲜。其他,例如官僚和好面子,到今天貌似也没啥大变化。当然,那时的高官,例如毛、周,倒是个性十足,和现在的官僚相比,还算有些像活人。

Loc. 1449

我们的主人似乎非常讲究排场(稍後我发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官员都是这样),负责联络的官员为了这件事已经把自己弄得焦虑狂乱。他们害怕我们规搞砸这件事,使他们出乖露丑,所以他们严格、详细地规定我们做什麽。

Loc. 1604-7

我了解中共当局不想让我接触中国的民众。每一次我想不按照中共的行程,或者 即使只是要出去看看一些地方,随从我的中共官员都会阻止我,他们一直都是以『安全、安全』为理由:我的安全是他们永远的籍口。然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中共隔离於一般民众之外;所有从北京来的官员也是如此。中共禁止他们单独作任何事 。

Loc. 1640-41

他(毛泽东)靠近我说,『你的态度很好。宗教是一种毒药,第一它减少人口,因为和尚、尼姑必须独身;其次它忽略了物质进步。』这时候我觉得满脸火辣辣的,我忽然非常害怕,心想『啊!原来你是个毁灭佛法的人』。

4.达赖和中央情报局的合作,他对这个不怎么忌讳。包括我曾经到过的尼泊尔Mustang藏区,受中央情报局特训袭击新藏线,后来被尼泊尔政府招安的康巴人。不过从达赖自己的描述和我查的一些文献的记载,达赖本人对中情局训练并提供物资的康巴游击队,似乎并不是直接领导。

Loc. 2310-11

我们队伍中还有一名中央情报局特工,他会操作无线电,而且显然一路都跟他的上级保持联络。他到底联络的是谁,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随身携带一台摩斯发报机。

Loc. 3133-34

一九六○年,尼泊尔北部最偏远,与西藏交界的木斯塘(Mustang)地区,成立了一个游击基地。由数千名流亡人士的壮丁组成的部队驻扎在那儿(但只有少部分人实际受过美国人的训练)。不幸这个基地的後勤补给未经妥善规划,以至多次狙击行动都遇到困难。但不管怎麽说,比起在西藏内部从事斗争的那些勇敢逾常的自由斗士面临的危险,当然又不算什麽了。这处基地开始运作後,游击队曾多次痛击中共部队,有次还摧毁一个运输队。这次突击掳获一批文件,载明一九五九年三月到一九六○年九月之间中共在拉萨屠杀八万七千人。这些胜利颇能鼓舞士气。但缺少持续有力的後续行动这项事实,恐怕只是带给西藏人民更大的痛苦。更糟的是,这些活动予中共政府把西藏争独立运动指为外国阴谋的口实—-但独立运动当然是全西藏主动的。

Loc. 3147-48

我指示前任侍卫总管塔克拉(P.T.Takla)带我的录音信去见他们的首领,我在信中指出,跟尼泊尔作战没有意义,尤其因为有数千名西藏难民在尼泊尔定居,战争势必连累他们,何况他们本该感谢尼泊尔政府。因此他们该放下武器,开始和平的定居下来。西藏的奋斗绝非一蹴而就。

5.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达赖:喜欢和父母在一起;自认为吝啬并喜欢挥霍;喜欢捉弄人;怕死;爱宠物;像其他男孩一样,喜欢汽车、手表和其他机械,并热衷于拆卸和组装;会因为亲属的过世而难过;另外比较意外的是,喇嘛不吃素,不过也不奇怪,藏区唯一的维生素来源似乎就是大茶(砖茶),要西藏的喇嘛吃素,恐怕太苛求了点。

Loc. 2521-22

我和母亲以及管家共住,其他随从、官员则住在附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常常见到母亲。能陪伴母亲,我非常高兴。

Loc. 2765

每日二十卢比的零用金:略高於美金一元。理论上,这笔钱支应我的衣食费用。正如过去一样,我从不直接接触钱,这样或许比较好,因为我虽然从小对小钱很吝啬,但我一直担心自己生性挥霍。不过,我还是有权决定个人得到的钱(例如诺贝尔奖金)该怎麽运用。

Loc. 2911-13

我听见密集轰炸巴丹库特机场的炮声。一度还有喷射机从头顶尖啸而过,过一会儿就见高射炮曳光弹射入半空。这些可怕的声音令我胆战心惊,不过好在害怕的不止我一个。我搭火车出站的速度从没有像那晚那麽快过。

Loc. 3061-62

我对家中宠物除了一进我家们就非成为和尚或尼师不可之外,其他的约束不多,但哲仁有个教我这个佛教徒难以容忍的缺点—-见老鼠就非追不可。我不得经常管教。很不幸的,就因此送了命。我有次逮到 在我屋子里杀死一只老鼠。我朝大吼,急忙爬到布幔上,一不小心失足跌了下来,受到重伤。虽然我尽可能悉心照顾,几天後还是死了。

Loc. 2934-36

我住在省长拉吉巴凡(Rajbavan)公馆的房间,正好在厨房对门,一天我偶然看见他们杀鸡做午餐;目睹鸡的脖子被扭断,我不禁想到,这可怜的动物不知受了多少苦。这一觉悟使我满心悔恨,我决定从此开始吃素。我前面已提过,西藏人不一定吃素,因为西藏蔬菜很稀少,肉类反而是我们的主食,但有些大乘经典规定,出家人都应该戒荤

Loc. 2941-43

我很能适应新的戒律,而且觉得非常满足;严守纪律带给我一种成就感。早在一九五四年,我在北京就曾经在宴会上跟周恩来及另一名政客谈过这问题。另外那个人自称吃素,但他却吃蛋。我指出因为鸡从蛋来,蛋绝不能视作素食。我们发生强烈的争执—直到周恩来用外交手腕打断我们为止。

Loc. 3018-19

这场经诊断为B型肝炎的病终於痊愈了,但我消耗了大量的西藏药品(下一章我会作详细介绍)。我再次对吃感兴趣,医生叫我少吃油腻,减少核仁与牛奶的摄食量,同时我必须恢复吃肉。他们担心这场病会对我的肝脏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因而缩短我的寿命。我请教的多数印度医生都持相同的看法,因此我只好心不甘情愿的放弃吃素。今天我除了灵性修养上的特殊需要,日常都吃肉。很多模仿我的榜样却遭到相同下场的西藏人,也都是如此。

Loc. 3049-50

新表一拿到手就被我拆开。我第一次看到机械结构的各个微小零件,不由得懊悔自己太过轻率。但不久我就学会如何把它们都装回去,及如何调整手表走快走慢。所以今天终於能有间工作室可以做这些事,真是令我非常愉快。我替家人和朋友修好很多只看来已无药可救的表;到今天我还把各种工具留在手边,但我已不大有时间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了。更何况现在做的表,很多在打开时都难免会擦伤;我恐怕我交换给人家的表虽然能运作正常,但外表却不及原来的美观,不免使他们感到失望了。

Loc. 4012

母亲过世我很难过,近年来,我见到她的机会因为工作与责任的压力增加而变得愈来愈少。但我们精神上仍很亲近,因此我有很大的失落感—-每当随员中的长者去世,我都有这种感觉。当然,时光流逝,上一代总会渐渐逝去,我四周比我年轻的人愈来愈多。事实上,我的政府人员平均年龄不到三十五岁。我觉得这有很多好处。今日西藏形势带来的挑战,需要现代化的心灵才能应付。在旧日西藏环境中成长的人,不能了解那儿现在发生的转变。面对这些问题的人,最好没有记忆的包袱。此外,我们是为了下一代从事争取西藏合法独立的奋斗,如果他们还愿奋斗下去,就必须由他们继续。

Loc. 2910

这些人都跟我一样,只不过是凡人。

6.达赖谈西藏和印度的关系。其中详细介绍了他如走印度的经过——如何做决定,整个过程如何如何。比较好玩的是对尼赫鲁的描写。

Loc. 2482-84

因为佛教是从印度传到西藏,此外伴随佛教传入,还有许多其他重要的文化影响。因此我心中毫无疑问地认为印度比中国更有理由声称领有西藏主权。中国对西藏只有过些微的影响力。我常常把印度和西藏的关系比喻成老师 和弟子的关系。当弟子有困难时,帮助弟子就是老师的责任。

Loc. 2416-17

我们会谈的其他时间,尼赫鲁捶打桌子:这怎麽会这样?他轻蔑地一次、二次逼问。虽然他愈来愈像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人,但我仍然继续说。最後我非常坚定地告诉他,我关切的主要有两点:我决定赢得西藏的独立,但是眼前当务之急是停止流血。这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这是不可能!』他以充满情绪的声调对我说:『你说你要独立,同时你又说不要流血。不可能!』他说话时,下唇愤怒地颤动著。

Loc. 3722-23

他曾经写信给我表示,印度文化和西藏文化是同一棵菩提树上的两条分枝。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因为我已经非常清楚印度、西藏之间的关系是浓得化不开。印度人认为西藏是地上仙境—-神住的地方以及圣地。分别位於西藏南部和西南部的开拉希山(Mount Kailash)和曼莎罗瓦湖(Lake Mansarova)是印度善男信女的朝圣重地。同样地,我们西藏人认为印度是圣地。

Loc. 1895-96

在那座隘口的最高点,矗立一座很大的圆锥形石堆,上面插著彩色的祈祷幡。我们依照习俗,每人都给石堆加一块石头,并且高喊『拉给罗(Lha Gyal Lo!意即诸神胜利)』。之後,我们才走向山下的锡金王国。

7.佛教与其他信仰的关系。达赖喇嘛很宽容的样子。不过考虑到他的流亡状态,他也不得不这样宽容吧。

Loc. 3271-73

我非常重视与年轻听众之间的交流。他们询问我所有的事情,从佛教的空性哲学、我对宇宙、现代物理的看法到性和道德。我最欣赏的问题就是那些出乎我意料以及复杂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对我极有助益,因为这样一来就强迫我去研究那些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这变得有点像辩论。

Loc. 3291-92

每次我出国旅行时,我都尽可能地接触其他宗教的行者,我这样作是为了培养不同信仰之间的对话。在某次旅游中,我遇见了一些和我想法相同的基督教徒。这次见面促成两个宗教之间的某些交流,一些西藏僧侣到基督教会中住了一些星期,同时相同数目的基督教士也来到印度。事实证明了这对彼此的教团都有极大的好处。特别是让我更加知道其他人的思考方式。

Loc. 3303-6

一位天主教修士,我在他的隐修处见到他。那个地方在西班牙境内,接近蒙塞拉(Monserrat)。他在那个隐修处住了许多年,就像东方的圣人一样,只靠面包、水和少许的茶生存。他只会说一点英语—甚至比我还要差—但是从他的眼睛,我可以明白在我面前的人是一位高人、一位真正的宗教行者。我问到他修什麽时,他只告诉我:『爱』。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把他视为现代密勒日巴。密勒日巴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远离人群,住在岩洞里禅修,并且随兴唱出劝人修行的道情。

Loc. 3333-34

当人们真的要改变宗教信仰时,我通常会劝他们三思而行。冒然信仰新的宗教会引起心理的冲突,而且几乎常常是困难重重。

Loc. 3340-42

宗教不应成为冲突的来源—-人类社区中分裂的进一步因素。就我自己的立场来说,我甚至参加过其他宗教的宗教仪式,因为我深深地尊重不同宗教对促进人类福祉所作的贡献。我也效法古今许多西藏喇嘛的榜样,我继续尽可能地从许多不同教派那儿学习教法。因为某些思想学派觉得一位行者坚守他或她自己的传统是值得的,只要他们认为合适,永远可以随心做去。西藏社会向来非常容忍他人的信仰。因此我坚决支持自由的路线。宗派意识是毒药。

Loc. 3344

宗派意识是毒药。

8.达赖喇嘛谈密宗佛法、修行、转世、神谕什么的。比较有趣的是描述涅冲神谕的部分——原来护法是一个真人啊,不知道是否也有转世系统。

Loc. 3355-58

我们可以说禁欲并不是单单压抑性欲而已。相反地,你必须完全接受这些欲望的存在,并且用理性的力量来超越它们。当你成功时,心智会受益良多。性欲之所以麻烦是因为它是一种盲目的欲望,说『我想和这个人做爱』是在表达一种欲望,这种欲望和『我想根除世人的贫穷』比起来,後者是有知性指向的欲望。此外,性欲的欢愉只会带来短暂的满足。

Loc. 3369

对密宗行者来说,在睡觉和做梦时所用的修法是面对死亡最重要的准备。

Loc. 3378-83

五点四十五分直到八点钟左右,我用来静坐,中间只有在听六点半BBC环球广播的新闻节目时,我才会暂时中止功课。然後,从八点至到中午,我研读佛教哲学。中午到十二点半吃午饭之间,我批阅公文或报纸,但是在吃午餐的时候,我又一边吃一边读经书。下午一点,我走进办公室,处理政府要务和其他事情,并且接见民众,直到下午五点。我一回到家中又要作另一次短暂的祈祷、禅坐。如果电视上有值得看的节目,我就会看一段,之後在六点时喝茶。喝完茶之後—喝茶时我再次阅读经书—我念诵祈祷文,直到晚上八点半或九点—-这时侯是我就寝的时间。然後接著是高卧酣睡。当然,这套起居活动并非一成不变。有些早上我会参加『供养』,或下午时我会开示说法。但是我依然很少改变每天的修法功课—每天早上和傍晚的祈祷和静坐。

Loc. 3405-6

为佛教徒,我进一步相信真正的死亡经验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样才会使最深邃、最有益的觉受现起。因为这样的缘故,许多伟大的心灵导师在禅坐时脱离尘俗的存在—也就是说—死亡。当这种事情发生时,往往他们的身体都保持不坏,直到很久之後才腐烂。

Loc. 3448-49

但是真的有香巴拉这个国家,不过不是任何世俗感官所能看到。同时,否认某些秘法真的会产生一些神秘现象也是不对的。为了这个理因,我几乎考虑写信告知这位科学家,他听到的事情是真的,此外,我也欢迎他来作实验;但是我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他,能够作这种实验的人还没有出生!真的,在那个时候有许多现实的原因,使我们不可能参与这类的调查研究。

Loc. 3455-56

『松弛反应』是一生理现象,当人进入禅定状态,才会出现这种现象。他以为如果可以找到一些高段的禅修者来作实验的话,就能进一步了解这种过程。

Loc. 3467-68

根据佛教的说法,心识有许多层次。较粗的层次是凡俗感官—触、视、味等等—最细的层次则是在死亡时才经验到。密续的目标之一就是使行者能『经验死亡』,因为在那之後,才会出现最强力的心灵体悟。

Loc. 3489-93

在这些最重要的神谕之中,主要的一位就是涅冲神谕。金刚扎滇籍著他来示现,金刚扎滇是达赖喇嘛的护法之一。涅冲原本是和印度圣人法护的一位後裔,一起来到西藏,在中亚的巴塔吼尔(Bata Hor)定居下来。西元八世纪时,在赤松德贞王在位时期,印度密宗上师、无上的西藏精神依怙莲花生大师指派他当桑耶寺的护法(桑耶寺是西藏的第一间佛教寺庙,不过它是由另一位印度学者寂护方丈所创建)。後来第二世达赖和涅冲发展了密切的关系—涅冲这时候开始和哲蚌寺密切相关—自此

Loc. 3495-96

百年来到现在,在新年庆典期间向涅冲请教国政,已经成了达赖喇嘛和政府的传统了。除了新年之外,如果有特别的疑难也可以召请他。我自己每一年都要谘询他好几次。二十世纪的西方读者可能会认为这种事太离谱了。即使某些大部分自认为是『前进』的西藏人,对继续使用这种古代搜集情报的方式也存有疑虑。但是我会这麽作的理由很简单:当我回顾以往许多次询问神谕的经验,事实证明每一次他告诉我的话都是正确的。

Loc. 3505

涅冲他身为护法、保护者,示现忿怒相。然而虽然我们的功能相同,但是我和涅冲之间的关系是指挥官与副官的关系。我从来不向他鞠躬礼拜。涅冲才要向达赖喇嘛俯首礼拜。涅冲非常喜欢我,他一向非常照顾我。例如如果他看到我的衣著打理得不当或有所疏忽,就会到我面前,帮我整理衬衫、理一理袍子等等。

Loc. 3561

如果某喇嘛在某年圆寂,他的下一位转世可能会在八个月左右或两年後出生。在某年的五年之後,这个孩子可能有三、四岁大;这个范围已经缩小了。

Loc. 3581-82

当瑞廷仁波切著手寻找我的时候,他就是在拉嫫拉错湖里看到『Ah,Ka,Ma』三个字母以及一间寺庙和一栋房子的景象。

Loc. 3615-16

今天整个西藏医学原理完全源自佛法,与西方医学迥异。例如,它认为疾病的根本原因是贪、嗔、痴。

9.达赖喇嘛1979年访问苏联的藏传佛教地区、蒙古,以及他派遣的特使团访问藏区的情况。以前听说过这次让中共官员极为难堪的访问,所谓“过去廿年的努力就在今天泡汤了”。

Loc. 3782-84

我从莫斯科出发,旅行到布里雅特共和国,在那儿,我花了一天在一所佛教寺庙里,虽然我无法和任何人直接沟通,但是当他们以藏语念诵祈祷文时,我发现我可以听得懂;正如全世界天主教徒都用拉丁文。这些和尚们也用藏文书写。更妙的是,我发现我们可以用眼睛交谈得很好。我进入寺庙时,我注意到人群中的许多和尚、在家众都在哭。西藏人也是一样容易自然地流泪!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

Loc. 3798-99

乌兰巴托有一群和尚给我热情的欢迎。然而我所受到的这些快乐和自动自发的行为,显然并不为当局所允许。第一天,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想要摸摸我;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像塑像,我注意到他们眼里含著泪水。当我造访达赖十三世本世纪初居停过的房子时,没有人靠近我。稍後,有个人真的设法公然反抗官方的规定。我离开一间博物馆时,我在大门口和一位男士握手,我觉得手掌中有样非常奇怪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他正在把一串念珠塞入我的手中,请我加持。这时,我的心中悲忧交集。

Loc. 3837-38

一等他们抵达安多,事情开始变得不像中共原先的打算。不管代表团走到那里,都被无数民众包围,尤其是年轻人,他们都要求加持,并且询问有关我的消息。中共大为震惊,他们心慌意乱地通报拉萨中共当局警戎,以便应付代表团到达时的状况。回电是这麽说:『多亏首邑高度的政治教育水平,所以不可能发生什麽难堪的事。』

Loc. 3841

行程里的每一步,流亡政府的五位代表都受到令人欣喜的欢迎。他们到达拉萨时,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他们带回来的照片显示街上挤满了千千万万的善男信女,他们都公然违抗中共禁止外出的警告。在城里时,有一位代表偶然间听到一位中共高级干部对同僚说:『过去廿年的努力就在今天泡汤了。』

10.达赖喇嘛对中共的西藏政策的批评。他所说的“文化灭绝”。唔,半真半假,某些可以想象,某些也太离谱了。酌情取用吧。

Loc. 3900-3901

一九五五年以来,据估计已经砍伐近五千万棵树,数以百万英亩计的土地在清理之後都用来种蔬菜。畜牧方面的确是戏剧性的进步了:在某些地方,在同样大小的牧地上,现在养的牧口数目是以前的十倍。但是在其他地方,过度开发的环境则无法再承受任何形式的放牧。结果,把整个生态赔进去了。以前曾经遍地长满了鹿、野驴、野犁牛吃的青草地现在都消失了。以前西藏常见的大群野驴、天鹅已经看不到了。

Loc. 3906

中国人需要输血时,就从西藏的志愿者那儿取来鲜血。

Loc. 3910-12

事实上,许多学校只是孩童的劳工营。真正得到适当教育的人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大部分是聪明、有前途的小孩,他们都被送到中国受教育,因为这样有利于『统一』。

Loc. 3917-18

代表团听说直到最近口粮配给的数量仍然很少,三十天的配额只能维持二十天。口粮吃完了,就只好吃树叶、青草。例如,一个月份的奶油配额只够在以前喝一次奶茶,少到只够骗骗嘴唇。代表团不管到那里都看到当地人民营养不良、发育不好,同时衣衫褴褛。更不用提缤纷的饰物和珠宝—-耳环等等—在以前即使是一般平民也会有一些。

Loc. 3925-29

中共从五○年代末期起就有计划地进行这项工作。首先每栋建筑物都派工作人员访查,他们开列物品清单。随後是一队工作人员把所有值钱的东西装上卡车,直接运到中国。到了中国後,这些战利品有的被熔成金块、银块,有的被卖到国际艺品市场,换取外汇。接著是更多的工人进来把所有能用的东西,像屋瓦、梁木都拿走。最後所有当地的人民都被迫表态、鄙视旧社会和腐化的和尚们。几个星期内,整间庙就只剩下一堆废墟。

Loc. 3933-34

中共在西藏强制推行一对夫妻只能生二个小孩的政策(中共说这种节育计划不仅限於中国境内)。那些超过配额怀孕的人都被强制送进医疗单位,这些地方的设备简陋,就像江孜的屠宰—-怀孕的妇女就在这种地方没有先行消毒就打胎。确实有许多妇女被强制避孕,最近离开西藏来到印度的妇女,身上就都安装了铜制的子宫环。

Loc. 3954

更过分的是,中共把三分之一以上的核子武器部署在西藏的土地上。因为西藏是世上蕴藏铀矿最丰富的地区之一,中共似乎是想籍著挖掘铀矿使西藏大部分地区遭受放射性污染的危险。在东北方省份的安多—我的出生地,当地有一个众人周知的最大型古拉格—-大到什麽地步呢?有人估计它足够拘禁一千万人。

Loc. 3955-57

在东北方省份的安多—我的出生地,当地有一个众人周知的最大型古拉格—-大到什麽地步呢?有人估计它足够拘禁一千万人。

Loc. 4187-88

发源於中国东北地方的满族还是拥有自己的文化与传统的独立民族。今天的东北地方只剩二到三百万的满族人,汉人却多达七千五百万。又如今天中国人称为新疆的东土库斯坦,汉人已由一九四九年的二十万人增为今天的七百万人,占全部当地人口一半以上。中国殖民内蒙古後,汉人增为八百五十万,蒙古人仅二百五十万。我们估计,目前全西藏有七百五十万汉人,多於藏人的六百万。

Loc. 4202-3

第四项建议,呼吁为重建西藏的自然环境而努力。西藏不应用於生产核子武器或堆置核能废料。西藏人一向尊重各种生命的形式。这这与生俱来的感情,因佛教信仰严禁杀生而更为加强。中共入侵之前,西藏是一片清新、美丽,未经破坏的野生环境庇护所,拥有其独特的自然环境。